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广场上残留的紧张与肃杀隔绝在外。
宗主大殿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跳动着昏黄的光芒,映照着空旷而庄严的殿堂,也映照着铁当兴那张苍白憔悴、却依旧不失威严的脸。
“师父!”
门刚关上,牛天扬强撑的气势便是一泄,喉头一甜,一口淤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溅出来,身形踉跄,以枪拄地方才稳住。
他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呼吸急促,显然内伤在强行催谷和情绪激荡下,已然加重。
“爷爷!”
牛凤惊呼,急忙上前扶住牛天扬的手臂,小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心疼。
“天扬!”
铁当兴也是脸色一变,快步上前,虽自身病弱,却依旧伸出手指,迅疾如风地点在牛天扬胸前几处大穴,精纯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助他平息翻腾的气血。
孙英杰也推着轮椅靠近,眼中满是忧色。
“无妨……还死不了。”
牛天扬喘息稍定,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支撑,目光急切地看向铁当兴,“师父,您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吴惊雷那逆贼,怎敢如此猖狂?”
铁当兴收回手掌,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愤怒交织的复杂神情,他缓缓走回主位坐下,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是‘千机引’……”
“千机引?”牛天扬和孙英杰同时失声,脸色骤变。
便是年纪尚小的牛凤,也从爷爷和师伯剧变的脸色中,明白这定是极其阴毒之物。
“不错,”铁当兴眼中寒光闪烁,“此毒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之中,极难察觉。中毒之初,只是精神倦怠,内力运转稍滞,如同寻常风寒劳碌。待察觉有异时,毒素已深入经脉,如附骨之疽,不断蚕食内力,损及根基……下毒之人,心思缜密,用量精准,显然是蓄谋已久!”
他目光扫向殿外,仿佛能穿透门墙,看到吴惊雷那张阴鸷的脸:“除了我这个好师弟,还有谁能有如此机会,行此龌龊之事!”
“卑鄙!”孙英杰一拳砸在轮椅扶手上,气得浑身发抖,“他竟敢对师父下此毒手!”
牛天扬更是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牵动内伤,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万万没想到,吴惊雷为了宗主之位,竟已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师父,可知解药在何处?”牛天扬强压杀意,急声问道。
铁当兴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千机引并非无解,但其解药所需药材极为罕见,配置也需时日。吴惊雷既然下毒,必然已将可能找到的解药渠道掌控或破坏……他这是要活活耗死老夫,逼我不得不让位!”
殿内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
宗主中毒,实力大损,强敌环伺,内忧外患,神箭宗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牛凤,忽然开口,声音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现在不是悲伤愤怒的时候。吴惊雷下毒逼宫,已是事实。当务之急,是稳住宗门内部,清除依附于他的叛徒,凝聚还忠于宗门的力量,再图寻找解药,反击吴惊雷!”
他这番话,条理清晰,直指核心,让三个忧心忡忡的大人都是一怔,目光齐齐落在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身上。
铁当兴看着牛凤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仿佛看到了黑暗中一丝微光,他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凤儿……说得对。天扬,英杰,我们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吴惊雷势大,更有外援,硬拼非是上策。需得……徐徐图之。”
牛天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他知道凤儿和师父所言极是。
他看了一眼孙英杰,沉声道:“二师兄,宗门内哪些人还可信,哪些人已投靠吴惊雷,你心中应有数。”
孙英杰点了点头,他虽然残疾,但智慧超群,多年来暗中留意,对宗门内的人心向背了如指掌:“核心长老中,传功长老刘师叔、戒律长老张师叔应是站在我们这边,但被吴惊雷的人软禁或监视了。弟子当中,约有四成心向宗主,三成态度暧昧,另外三成……已是吴惊雷的死忠。”
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必须先剪除其羽翼,震慑宵小!”牛天扬眼中厉色一闪,“就从那些跳得最欢、甘为吴惊雷鹰犬的叛徒开始!”
接下来的两日,宗主大殿仿佛成了一个孤岛,被吴惊雷的势力隐隐包围,气氛压抑。
但暗地里,在孙英杰的运筹和牛天扬的暗中联络下,一些忠于宗主的弟子和几位被软禁长老的亲信,开始悄然行动。
牛天扬不顾伤势未愈,凭借其宗师级的修为和对宗门的绝对掌控力,在牛凤和孙晓等精锐弟子的配合下,开始了雷霆般的清理行动。
第一个目标,便是掌管宗门物资调配、趁机中饱私囊、并积极为吴惊雷筹措资金的外门执事,王伦。
此人乃是吴惊雷的妻弟,平日里仗着吴惊雷的势,欺压同门,克扣用度,早已惹得天怒人怨。
深夜,王伦正在自己奢华的小院中盘点近日搜刮来的财物,忽听院门轰然破碎!
牛天扬手持镔铁长枪,如同杀神般踏入院中,虽脸色苍白,但眼神冰冷如刀,周身散发的杀气让院中的温度都骤降几分。
牛凤与孙晓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牛……牛天扬!你想干什么?”
王伦吓得魂飞魄散,色厉内荏地喊道,同时慌忙去抓桌上的佩刀。
“清理门户!”
牛天扬懒得废话,长枪一抖,如同毒龙出洞,直刺王伦心口!
这一枪速度并不算巅峰,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和精准到极点的控制力。
王伦武功本就不济,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
一声脆响,王伦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传来,虎口崩裂,佩刀脱手飞出。
他惊骇欲绝,转身想逃。
牛天扬枪势不变,手腕微微一沉,枪尖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王伦格挡的空隙,精准地点在了他的后心要穴之上!
王伦身形猛地一僵,眼中生机迅速消散,扑倒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金票。
“搜!将所有账册、财物查封!”
牛天扬收枪而立,语气冰冷。
孙晓立刻带人上前处理。
牛凤站在爷爷身边,看着地上王伦的尸体,小手微微握紧。
牛天扬杀人,如此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这就是清理门户,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第二个目标,是负责宗门守卫调度、故意放吴惊雷外援入山、并调开忠于宗主守卫的巡守堂副堂主,赵乾的心腹——李莽。
此人膀大腰圆,性格暴戾,仗着一身横练功夫和赵乾的庇护,在巡守堂作威作福。
牛天扬带人直接闯入巡守堂。
李莽正在与几名心腹饮酒,见到牛天扬,先是一惊,随即仗着酒意和人多,狞笑道:“牛天扬,你竟敢擅闯巡守堂?真当宗门还是铁当兴说了算吗?”
牛天扬根本不与他废话,长枪直指李莽:“叛宗者,死!”
李莽怒吼一声,挥舞着一对沉重的熟铜锏迎了上来,势大力沉,风声呼啸。
他自恃横练功夫,不闪不避,想要硬接牛天扬的长枪。
若是牛天扬全盛时期,一枪便能将其挑杀。
但此刻内伤在身,力道与速度都打了折扣。
只见牛天扬枪尖与铜锏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火星四溅。
牛天扬身形微晃,脸色更白一分,而李莽则被震得后退两步,双臂发麻。
“哈哈!牛天扬,你受伤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李莽见状,胆气更壮,再次扑上。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
是牛凤!
他并未攻击李莽,而是凭借超卓的轻功,在金刀闪烁间,迅速将李莽身边那几名想要上前帮忙的心腹放倒,专攻手腕脚踝,瞬间解除了他们的战斗力。
李莽心神一分,牛天扬眼中精光爆射,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长枪如影随形,不再与对方硬拼力量,枪尖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专挑李莽横练功夫的罩门和关节衔接处下手!
“噗噗噗!”
数声轻响,李莽身上爆开数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被破开的防御,动作瞬间僵滞。牛天扬最后一枪,如同闪电般刺入他的咽喉!
李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眼中还残留着惊愕与不甘。
牛天扬以枪拄地,微微喘息,额角冷汗涔涔。
牛凤立刻上前,扶住爷爷,将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内力渡了过去。
“爷爷,您没事吧?”
“无妨。”
牛天扬看着孙儿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摇了摇头。
接连清除两名重要叛徒,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宗门。
牛天扬虽伤犹勇、铁血无情的手段,以及其孙牛凤那神出鬼没的配合,极大地震慑了那些依附吴惊雷的摇摆分子和底层弟子。
许多原本态度暧昧的人,开始重新审视局势,暗中向宗主一方靠拢。
吴惊雷得知消息后,在自己的居所内暴怒如雷,摔碎了心爱的茶具。
“废物!都是废物!连一个受伤的牛天扬和一个八岁的小崽子都对付不了!”
鬼煞在一旁阴恻恻地道:“吴兄息怒。牛天扬这是在垂死挣扎,想靠杀戮立威。他伤势沉重,如此强行动手,不过是饮鸩止渴,撑不了多久。我们只需静静等待,等他油尽灯枯,或者……逼他出来,一举解决!”
吴惊雷眼神阴鸷,杀机四溢:“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除掉牛天扬和那个小畜生!还有铁当兴那个老不死的……计划必须提前!”
宗主大殿内,牛天扬服下孙英杰寻来的疗伤丹药,盘膝调息。
牛凤守在一旁,小手轻轻为爷爷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铁当兴看着这对祖孙,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天扬的伤势,凤儿的早慧与担当,都让他心痛又欣慰。
他知道,清理门户只是第一步,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神箭宗的未来,或许,真的要寄托在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身上了。
殿外,夜色深沉,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