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庄之战结束已近十天,硝烟散尽,只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和无人收敛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夜战的惨烈。在黑云峪深处,新一团新建的临时驻地却是一派难得的繁忙与热气腾腾。战士们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正忙着擦拭保养刚刚到手的“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甚至还有两门保养得相当不错的九二式步兵炮和十几箱黄澄澄的炮弹。仓库里,堆满了缴获的日军罐头、米粮、棉衣和药品。这次辛庄之战,李云龙部可谓赚得盆满钵满,实力陡增。
团部设在一个宽敞的窑洞里,李云龙正叼着旱烟袋,眯着眼,听着张大彪汇报战利品清点和部队整补情况。
“……团长,这次是真发财了!”张大彪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步枪缴了二百一十七支,轻机枪八挺,重机枪两挺,掷弹筒五具,还有那两门宝贝疙瘩炮!子弹、手榴弹更是海了去了!粮食够咱们全团吃上两个月!伤员用的磺胺粉都搞到好几盒!弟兄们都说,跟着团长打仗,就是他娘的痛快!”
李云龙吐出一口浓烟,嘿嘿一笑,用烟袋锅敲了敲桌面:“瞧你那点出息!这才哪到哪?跟着老子,以后还有更多好家伙使!告诉弟兄们,家伙擦亮,本事练好,下次咱捞票更大的!”
高兴归高兴,但李云龙心里,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吐不快。他挥挥手让张大彪先去忙,自己则背着手在窑洞里踱起步来,眉头渐渐锁紧。
“不对劲儿……楚云飞这小子,这次也太他娘的仗义了……”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仗是他帮着打的,阻击是他拼死顶住的,到头来,好处全归了俺老李?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准的啊!”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墙上那张简陋的、已经用红蓝铅笔标注了辛庄之战大致过程的地图。
“阻击打得那么狠,鬼子援兵丢下几百具尸体,他楚云飞就一点像样的缴获都没有?黑石峪那地形,打完仗,鬼子的重武器、卡车残骸,总能搜刮点零件弹药吧?他就真那么干净利索地全炸了、一点没留?”
“还有,撤退……说是弹药耗尽,怕鬼子报复。可以他358团的家底,打一场阻击战就能耗尽弹药?骗鬼呢!风陵渡离辛庄也不算太远,他楚云飞要是真想分一杯羹,派个运输队过来拉点东西,时间完全来得及。可他倒好,电报一来,拍拍屁股就走得干干净净,连个收破烂的都没留下!”
李云龙越想越觉得蹊跷。楚云飞是什么人?黄埔正宗,阎锡山的爱将,治军严谨,算计精明。这样的人,会做亏本买卖?会甘心给别人做嫁衣裳?
“政委,”他扭头看向正在油灯下写报告的新任政委赵刚(注:根据历史,赵刚大致在此时期到任),“你读书多,脑子活,你给分析分析,楚云飞这回,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赵刚放下笔,推了推眼镜,沉吟道:“老李,楚云飞此人,绝非庸碌之辈。他此举,表面看是恪守承诺,仗义疏财。但深层次看,我认为有几层可能。”
“第一,政治考量。国共合作抗日是大局,他主动联合我们作战,并让出缴获,可以在舆论上占据主动,显示其‘团结抗日、不计前嫌’的姿态,对上对下都好交代。”
“第二,战略需求。我们新一团实力增强,就能在敌后更有效地牵制、打击日军,这等于替他楚云飞缓解了正面防线的压力。我们是他在敌后一把免费的尖刀。”
“第三,”赵刚顿了顿,声音压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可能是在‘投资’。”
“投资?”李云龙瞪大眼睛。
“对。”赵刚点点头,“投资你我之间的‘关系’和‘默契’。这次他雪中送炭,下次我们再有缴获,或者遇到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能袖手旁观吗?这是一种长远的情谊和利益捆绑。楚云飞眼光很远,他看重的,恐怕不仅仅是眼前的几杆枪几门炮。”
李云龙摸着下巴,咂摸着赵刚的话,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嘿!你这么一说,老子有点明白了!这姓楚的,是放长线钓大鱼啊!用这点装备粮食,换咱们给他当侧翼屏障,还得欠他一个人情!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鬼才!”
他站起身,又在洞里转了两圈,突然咧嘴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和狡黠:“不过嘛……这买卖,俺老李也不亏!武器弹药到手是实实在在的,打鬼子更有劲了!至于人情……嘿嘿,打鬼子嘛,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楚云飞有张良计,俺老李也有过墙梯!”
话虽这么说,但李云龙心里对楚云飞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这个曾经的“老熟人”,如今愈发显得深不可测。这种亦敌亦友、既合作又提防的关系,让未来的局势充满了更多的变数和……趣味。
“通讯员!”李云龙朝外面喊了一嗓子。
“到!”
“给老子向旅部发报:辛庄之战,我部在友军358团有力配合下,已圆满完成任务,成功拔除据点,缴获大批军用物资,部队士气高涨。对楚云飞团长之鼎力相助,表示……呃,表示诚挚感谢!” 他特意在“诚挚”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脸上却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