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东站,人潮汹涌,喧嚣震天。
陈凡和林晓晓刚走出站口,一股混杂着汽车尾气、小吃摊油烟和城市灰尘的浑浊气息就扑面而来。跟江城比,这儿的空气好像都带着种急功近利的焦灼感,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都写满了生活的紧迫。
“陈凡哥哥,我们直接回家吗?”林晓晓紧紧跟在陈凡身边,仰起脸急切地问,一夜没睡的痕迹在她眼下留下淡淡青影,原本灵动的大眼睛里现在盛满了不安和疲惫。
“嗯。”陈凡的回答还是那么简单,目光平淡地扫过车站广场前混乱的交通,伸手拦了辆略显破旧的出租车。
“师傅,去西山,林家别墅。”林晓晓钻进车里,报地址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中年大叔,闻言透过后视镜诧异地打量他们,尤其在林晓晓那张难掩焦虑却依旧出众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咂咂嘴:“西山那边啊……啧,林家别墅?老哥劝你们一句,最近那边可不太平哦,听说惹上大麻烦了。”语气带着几分市井的八卦和事不关己的感慨。
林晓晓脸色更白了一分,抿紧嘴唇,没接话。陈凡则闭目养神,好像司机的提醒只是耳边风。
出租车驶离车站,汇入省城庞大的车流。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阳光,彰显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冷漠。但随着车逐渐驶向城西的西山区域,一种反常的寂静开始蔓延。
通往别墅区的林荫道,往常是权贵名流车辆往来不绝,此刻却异常冷清。道旁繁茂的法国梧桐树下,竟三三两两聚着些明显不属于这儿的闲散人员。他们大多穿紧身黑或花色衬衫,露出脖颈或手臂上的刺青,或蹲或站,嘴里叼着烟,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每辆经过的车,目光里充满挑衅和监视的意味。
空气里,好像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林家别墅那扇曾经象征地位与荣耀的鎏金大门,此刻紧紧关闭,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光泽。更让人心惊的是,大门外赫然站着四个统一穿黑西装、膀大腰圆、神色冷峻的壮汉。他们像四尊铁塔,彻底堵死了入口,锐利如鹰的目光不断扫视周围,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压迫感。这绝不是林家原有的保安!
出租车在离大门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就被迫停下,司机显然不敢再往前。
“就……就到这里吧。”林晓晓声音带着哭腔,付钱时手指抖得几乎拿不稳钞票。
两人刚下车,那四个黑衣壮汉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般齐刷刷锁定过来,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轻蔑。
“站住!干什么的?”为首一个脸上带道狰狞刀疤的汉子跨前一步,粗声粗气冷喝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双臂抱胸,肌肉把西装撑得鼓胀,挡了大部分去路。
“我……我是林晓晓,这是我家的别墅!”林晓晓强忍恐惧,挺直纤细腰背,试图拿出林家大小姐的底气。
刀疤脸汉子闻言,吊梢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个遍,目光在她精致脸蛋和窈窕身段上停片刻,嘴角扯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冷笑:“哦?原来是林家大小姐啊?听说你昨天跑江城搬救兵去了?”他目光随即瞥向林晓晓身旁穿着普通、气质平静得甚至有些过分的陈凡,嗤笑一声,“怎么,就搬来这么个毛头小子?进去吧。不过……”他话音一顿,带着戏谑看向陈凡,“闲杂人等,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就在外面老老实实等着!”
林晓晓气得俏脸通红:“你!”
然而,她的话还没出口,陈凡却像完全没听到刀疤脸的警告,或者说,直接无视了。他脚步未停,神情不变,径直就朝大门走去。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己家。
“喂!小子,你他妈耳聋了是不是?!”刀疤脸见状,脸上横肉一抖,勃然大怒,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直接就朝陈凡肩膀抓来,打算给他点颜色看看。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手眼看就要碰到陈凡肩膀,却像抓在一层滑不留手、坚韧无比的无形气墙上,五指猛地一滑,一股细微却尖锐的反震力顺着手臂传来,让他整条胳膊都微微发麻!
“嗯?!”刀疤脸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陈凡的步伐看似悠闲,却已带着脸色发白的林晓晓,从他身边滑过。另外三个本想上前阻拦的壮汉,也不知为啥,脚步一滞,下意识地让开一条缝隙。
等刀疤脸反应过来,陈凡和林晓晓已经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敞开一道缝隙的大门。
“妈的……怎么回事?邪门!”刀疤脸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发麻的手腕,又惊又怒地低声骂了一句,盯着陈凡背影的眼神,终于收起一丝轻视,多了几分凝重和阴鸷。
一踏进别墅院内,压抑、绝望的气氛像实质的粘稠液体,瞬间包裹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昔日精心打理、花木繁茂的庭院,此刻显得有些凌乱,落叶也无人清扫,透着破败的迹象。
宽敞奢华的客厅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半拉着,阻挡了大部分阳光,使得室内光线异常昏暗。林家核心成员几乎全聚在这儿,但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愁云惨淡,人人脸上都写着末日来临的恐慌。
家主林正雄老爷子,那位曾经在省城商界叱咤风云、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瘫软地深陷在主位沙发上。他脸色蜡黄,嘴唇发紫,胸口剧烈起伏,旁边小几上放着便携式氧气瓶,透明吸氧管插在他鼻孔里。昨天被那南宫家的年轻人一眼气吐血的伤势,显然极重,几乎去了半条命。
林晓晓的父亲林国栋,这位林氏集团目前的实际掌舵人,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头发凌乱如鸟巢,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穿在身上。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客厅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脚步沉重杂乱,不时用拳头狠狠捶打自己额头,发出压抑的低吼。
林晓晓的母亲则坐在离老爷子不远的单人沙发上,用手帕死死捂住嘴,肩膀不住抖动,低低的、绝望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出,眼睛又红又肿。
旁边还坐着林晓晓的二叔、三叔等几位叔伯辈,有的面如死灰,瘫在沙发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有的则满脸愤懑不甘,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攥紧拳头;还有的则是一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算计模样,眼神闪烁。整个客厅弥漫着一种无能为力、坐以待毙的绝望气息。
“爸!妈!爷爷!”林晓晓看到亲人这般惨状,眼泪瞬间决堤,哭喊着扑过去,紧紧抱住母亲。
“晓晓!我的女儿!你……你怎么回来了?!”林国栋看到女儿,先闪过一丝惊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但当他看到跟在林晓晓身后、神色平静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陈凡时,那点惊喜迅速被更深的苦涩和绝望淹没,“陈……陈先生……您,您真的来了……”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在他看来,陈凡虽然神秘强大,但面对赵家请来的古武世家,恐怕也是螳臂当车。
“晓晓,你不该回来啊……咳咳……”林正雄老爷子虚弱地睁开眼,声音气若游丝,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下,“这次……林家是在劫难逃了……赵家,是铁了心要吞了我们,他们请来的人……太,太可怕了……”老爷子眼中闪过深切恐惧,像回忆起了什么恐怖景象。
“爷爷,爸,到底怎么回事?赵家他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林晓晓抬起泪眼,急切地追问,她需要知道具体的灾难。
林国栋惨笑一声,笑声比哭还难听,开始倒苦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做了什么?他们是要把我们林家往死里逼!要让我们家破人亡!”
他猛地站定,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从三天前开始!就三天!我们林家所有的合作商,十几年的老伙伴啊!几乎在同一时间,像约好了一样,单方面撕毁合同!宁愿支付巨额违约金也要终止合作!我们的原材料供应断了!产品销售渠道也断了!”
“银行那边!”他喘着粗气,指着窗外,“原本已经谈得好好的续贷,五个亿!眼看就要放款了,结果昨天直接被拒!理由?他妈的理由是‘风险评估过高’!放他娘的狗屁!分明是赵家打了招呼!”
“这还不算!”林晓晓的二叔,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猛地捶了一下红木茶几,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眼睛通红,像要喷火,“我们城西那个‘锦绣前程’新楼盘,投入了集团大半流动资金!昨天下午,工地上突然闯进去一百多号手持棍棒的社会混混!见人就打,见设备就砸!我们的项目经理上前理论,被打成重伤,现在还在IcU抢救!报警?呵呵,警察来了,那帮人早就散得无影无踪了!说是会调查,可到现在屁消息都没有!”
“还有你二叔我!”另一个瘦高个的叔伯脸色惨白地接口,“昨晚下班,车子在高架上被人好几辆车别停!差点就被他们硬生生逼下护栏!是赵家的人放话,说我们林家要是再不识相,明天中午前不乖乖签字,下次……下次就不是吓唬这么简单了!他们要让我们林家……灭门!”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
林母这时也抬起泪眼,补充道:“还有骚扰电话……从昨天开始,家里的座机,我们的手机,不停地有陌生号码打进来,接通了也不说话,就是各种恐吓、辱骂……晓晓,你弟弟在学校,我都不敢让他去上学了,请了假躲在家里……”
一桩桩,一件件,商业上的全面封杀,灰色地带的暴力破坏,阴险的人身威胁和骚扰……信息碎片拼凑起来,呈现出一幅赵家利用其在省城盘根错节的势力,进行的一场全方位、立体化、毫不留情的精准打击。简单,粗暴,却有效到了极点。林家这种主要扎根实业、相对注重规则和体面的家族,在这种完全不讲规则、赤裸裸的暴力与权力碾压下,脆弱得像纸糊的堡垒,毫无还手之力,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他们请来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姓南宫的年轻人……”林正雄老爷子喘息着,眼中再次浮现那种源自灵魂的恐惧,“只是……只是那么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我就……我就感觉像是被一座山撞上,心脏都要炸开了……喉咙一甜……那不是人啊……是魔鬼……”老人家用尽力气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绝望像最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客厅里的每一个人。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每个人都像被推上刑场的死囚,在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
“砰!!”
别墅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粗暴地撞开,发出巨大声响,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
白天那个刀疤脸壮汉,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大摇大摆走进客厅,目光扫过绝望的林家众人,最后落在窗边负手而立的陈凡背上,眼神阴冷,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手腕一抖,一张制作精美、甚至镶嵌着金边的帖子,“嗖”地一声,像飞刀般旋转着,精准地插进了客厅中央那名贵的红木茶几表面!
“咚!”帖子入木三分,微微颤动,显示出发帖者惊人的腕力和控制力。
“听着!”刀疤脸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我们赵公子,还有尊贵的南宫少爷,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这帮废物耗下去了!”
他指着那张帖子,像宣判:“这是最后的通牒!听着,是最后的机会!”
“明天中午12点整,林家所有能喘气的核心成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准时到赵氏集团大厦顶楼会议室报到!签了这份股权转让协议和附属家族契约!”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像毒蛇般冰冷残忍,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林家人恐惧的脸,最后再次定格在陈凡那依旧平静的背影上,一字一顿,声音像寒冰:
“过时不到,或者再敢耍什么花样……比如,指望某些不知死活、从江城那种小地方跑来的阿猫阿狗……”
他的话语充满了极致的羞辱和威胁。
“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把你们林家……从上到下,连根拔起!鸡犬不留!”
说完,他朝着陈凡的背影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冷哼一声,带着嚣张的气焰,转身扬长而去,大门在他身后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母再也压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以及林国栋因为极度愤怒和恐惧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声。几个叔伯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最后通牒!
明天中午12点,就是决定林家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
所有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近乎熄灭的希望,不由自主地,全都聚焦在了那个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站在窗边,仿佛与这场灭顶之灾毫无关系的年轻人身上。
林晓晓更是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母亲,跑到陈凡身边,冰凉的小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仰起泪痕斑斑的小脸,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求和最后一丝信仰。
陈凡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掠过茶几上那张深深嵌入的鎏金帖子,然后看向绝望的林家众人,最后落在林晓晓写满期盼的脸上。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那平淡无波、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的嗓音,轻轻问了一句:
“赵氏集团大厦,顶楼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