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上的黑痕还在蔓延,木纹像被无形的虫啃过,一圈圈发黑,速度不快,却不停。楚凌天站在三步外,指尖悬在半空,没碰。刚才那滴从布片里渗出的水珠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点湿痕,可那地方的木头已经开始凹陷,像是被什么从内部蛀空。
他收回手,从玉盒里取出一点婚书灰烬,捏在指间。灰是冷的,但一靠近黑痕,立刻抖了一下,像是活了。他轻轻一撒,灰烬飘落,刚触到黑线,竟被吸了进去,顺着痕迹往地下钻,留下一道微弱的光纹,像夜里萤火虫爬过的路。
光纹一路延伸,拐过供桌腿,直奔大殿角落的阵眼位置。那里原本埋着七根引灵柱,连着地脉节点,现在地面已经开始轻微震动,石板缝里渗出寒气,带着点铁锈味。
楚凌天蹲下,手掌贴地。源珠在识海一转,鸿蒙元气顺着经脉沉下去,探进地底。七处节点全在震,灵气流速翻了五倍不止,有些地方甚至倒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另一头拽着。这不是阵法失控,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另一边主动牵引。
他站起身,几步走到阵眼正上方,右脚一跺。
地面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从脚下炸出去,三丈长,半指宽,直通地下。寒气猛地往上涌,夹着一股低频震动,耳朵听不见,但脚底能感,像是地底有东西在敲鼓。
他跃下裂缝,落到底层。这里原本是聚灵阵的基室,四面石墙刻着导灵纹路,现在纹路全亮了,泛着青白光,墙角的引灵柱在震,其中一根已经出现裂痕。裂缝尽头,一块巨大的石板从地底顶上来,半埋在土里,表面刻满龙纹,线条古朴,像是用刀一笔一笔凿出来的。
他走近,伸手摸上石板。指尖刚触到纹路,右肩的胎记突然发烫,像是被火燎了一下。他没缩手,反而按得更紧。石板上的龙纹开始泛光,从接触点扩散,一圈圈亮起来,频率和地脉的震动完全一致。
这纹路他认识。不是看过的,是身体记得的。像小时候走过的路,多年后踩上去,脚底的肌肉还记得怎么走。
他退后半步,运转《升龙诀》,鸿蒙元气灌入手臂,一掌拍向阵眼中心。七根引灵柱同时一震,灵气流速骤降,地底的震动缓了两秒,裂缝边缘的尘土不再往下掉。
但石板没停。光纹继续扩散,直到整个表面都被点亮。中央一道凹槽浮现,形状不规则,像是缺了什么。
楚凌天从怀里取出天火鼎。鼎不大,掌心能托住,底面刻着星图,平时看不出门道,现在一靠近石板,星图突然亮了,细密的光点连成线,旋转起来。
他把鼎放上石板中央。
星图和龙纹瞬间咬合,凹槽被填满。整块石板猛地一震,一股光柱从鼎底冲天而起,直射屋顶。光柱在半空散开,化作一道旋转的星轨,北端指向极寒之域,坐标落点正是玄冰洲。
星轨转了三圈,突然一顿,光流倒卷,全部缩回鼎中。石板上的光也跟着熄灭,只剩天火鼎还在发烫,表面浮着一层细汗似的水珠。
楚凌天刚要伸手取鼎,头顶传来破空声。
一道红影从天而降,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脚边的碎石被气浪推开。来人提着红泥药炉,赤发赤瞳,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盯着石板看了三秒,忽然开口:“这东西不该在这儿。”
楚凌天没回头:“你来得快。”
楚凌天转过身,看着这位突然到来的老友——墨尘子,一位精通上古秘术的散修。
“我感应到天火鼎共鸣,从离火洲直接撕开空间跳过来的。”墨尘子往前走两步,蹲下,手指悬在石板上方一寸,没碰,“这龙纹,是上古传送阵的引导装置。只有楚家血脉和龙血同时激活,才能点亮星轨。你们居然把它埋在工厂底下?”
“我不知道它在这儿。”楚凌天把天火鼎收进袖中,“它是因为婚书焚烧才出来的。”
墨尘子抬头:“婚书?凡人界的婚契?”
“苏家祖传的格式,纸里混了秘药,能锁魂契。”
墨尘子沉默两秒,忽然冷笑:“难怪。这种契约,一旦被情意之物破开,残留的灵性会顺着血脉源头反溯。你烧的是婚书,唤醒的却是这个。”他指了指石板,“它不是被埋的,是被封的。有人用凡俗契约压住它的波动,让它沉在地脉里,不被人发现。”
楚凌天看着他:“谁干的?”
“不知道。但能布这种局的,至少是仙界顶层的人物。”墨尘子站起身,药炉轻颤,“这石板是钥匙,不是阵眼。它指向玄冰洲,但不是让人去的,是让人回来的。星轨只开三圈就断,说明另一头的阵基已经残缺,或者被毁。你现在强行启动,只会让通道崩得更快。”
楚凌天没说话,低头看着石板。光已经灭了,但纹路还在,尤其是中央那道凹槽,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过。
“它以前启动过。”他说。
“不止一次。”墨尘子点头,“而且最近一次,就在三年内。你看这里——”他指向凹槽右侧一道细痕,“这是龙血干涸后留下的结晶划痕。活龙的血,不是祭杀的。”
楚凌天眼神一沉。
墨尘子盯着他:“你右肩的胎记,是不是最近才完全显现?”
“三个月前。”
“那就对了。”墨尘子声音压低,“这石板认主。它感应到你血脉觉醒,才会在婚书焚毁时破封。但它不只是个传送装置,它是个信标。谁激活它,谁就会被另一头的存在锁定。你现在动它,等于在黑暗里点了一盏灯,告诉某些东西——‘我在这儿’。”
楚凌天抬手,掌心朝上。鸿蒙元气凝聚,形成一团金火,不大,但温度让空气扭曲。他没看墨尘子,只问:“如果有人已经在另一头等着呢?”
墨尘子盯着那团火,半晌才开口:“那你得想清楚,你是要去救人,还是去送死。”
金火跳了三下,突然熄灭。
楚凌天把手放下,转身走向裂缝出口。墨尘子没动,药炉还在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不去看星轨最后定格的位置?”他在背后问。
楚凌天脚步一顿。
“玄冰洲那么大,坐标落点具体在哪儿?”
“在鬼哭岩以北十七里,冰层下三百丈。”墨尘子低声说,“那里本来是楚家的避难所,二十年前,被人从内部炸毁了。”
楚凌天没回头,只说:“我知道。”
他跃上地面,大殿里已经没人。供桌上的黑痕停了,蔓延到阵眼裂缝就断了,像被什么拦住。布片还在桌上,焦痕裂开的那道缝里,又渗出一滴水珠,不大,落在桌面上,滋的一声,冒了股白烟。
他走近桌边,手指即将触碰到布片,布片却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