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满仓目光所及,看见十余名明军正在人群中挑拣,看其装束并非他们游击营士兵,想必是其他营伍听闻此地情形,特意溜过来寻些乐子的。
拉他前来的那个流寇见谷满仓沉默不语,以为是对眼前女子不满意,当即强拽着他走了几步,来到一个身形丰满的女人面前。
那女人正蹲在地上,埋首于膝间,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
流寇厉声骂道:“哑巴!起来!”
那哑女浑身一颤,受惊般抬起头,随之慌忙站起。
谷满仓与她目光相接的刹那,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忽然想起这女人,正是在康宁坪南坡冲锋那日,他举着火铳杀入山坳营区,于一顶帐篷外击毙一名老贼,当时那贼人正在欺凌的,便是眼前这个哑女,他还看过对方的身子。
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谷满仓尚是童身,那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目睹女子赤裸的身体。
哑女却似乎并未认出他,在流寇凶狠的眼神威逼下,木然地将自己肩头的破布衫滑下,露出胸前丰腴。
见谷满仓仍愣在原地毫无反应,那流寇又回头谄媚笑道:“军爷,舒服得很!真的……您可以先摸摸看……”说罢,他又对哑女使了个眼色。
哑女便伸出双手,握住谷满仓的手腕,轻轻将其手掌按在自己胸前。
谷满仓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周遭的交易仍在持续,达成与结束皆在瞬息之间。
身旁就有其他营中的老兵痞,嬉笑着掰下半块黝黑硬实的饼子,随手扔过去,随后像挑选牲口般,随手指向一个看起来略顺眼的女人。
那流寇小头目忙不迭地将女人推搡过来,一把抢过饼子,丢进身后的背篓中。
那女人踉跄着被那兵痞拽住胳膊,拖向不远处一堆坍塌的乱石后面。
她未曾反抗,也未发出一丝声响,只是麻木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
……
县河谷,川东游击营中军大帐内。
“今日谷口以粮换银,共计得一千八百四十两。依旧是按大哥的吩咐,卡着量,即便流寇拉回去省吃俭用,至多也只能支撑两日。”
帅帐中,石望正向杨凡禀报今日账目。帐中仅他二人。将粮食高价售予流寇终究不宜张扬,自然不便召开军事会议公然讨论。
杨凡微微颔首,问道:“郧阳商人那边的供应还能跟上吗?”
“郧阳下一批粮食需后日方能抵达。不过唐家传来消息,说已安排了汉中方面向我们供粮,明日即可到达。”
杨凡再次点头。
当初察觉其他各部明军将拨下来的粮食翻倍售予流寇,且无法制止后,他索性自己做了这最大的粮贩。
他立即联系了离车厢峡最近的郧阳、汉中唐家分号,商议后,让其水陆并进,紧急调粮。这些加急运来的粮食自然成本高昂,但在车厢峡这地界,这点成本却显得微不足道,他转手便能以四五倍的天价卖给流寇。
而流寇别无选择,峡内四五万人畜每日消耗巨大,其他各部明军存粮有限,即便克扣自家兵士口粮,也挤不出多少可供交易。
杨凡问及他最关心之事:“马匹今日收了多少?”
石望回道:“共收得六十二匹,有十余匹让阎宗盛看过,说是品相不错,其余大多瘦弱不堪,算不得健马。”
杨凡思忖道:“需仔细鉴别,但只要不是伤马病马,皆可留用,好些的当战马,次一些的也能拉货载炮。我们在重庆难以买到好马,购入的多是他人挑剩的高价货,且尽是挽马。
车厢峡内这些积年老贼的战马不同,那是真正经历南北奔走留下来的好马。银子还能再赚,买马机会过了眼下,可就再难寻觅了。
他们困在谷中,连草料都短缺,这马也是养不活的,如今只是舍不得好马。明日再将用马换粮的比例压低些,再逼一逼他们,我不信自己都要饿死了,还舍不得那些战马。”
“明白。”石望在纸上记录着。他已养成习惯,将杨凡的指令逐一记下再一一安排,以免遗漏。
自两江守备营开始独立领军,至如今的川东游击营,杨凡始终未能组建起成建制的骑兵,为此没少遭受轻视。
如今难得有此趁火打劫之机,流寇困守峡内,人尚难果腹,售予他们的粮食仅能勉强吊命,根本无力饲养马匹。
这些马流寇若不杀了吃肉,也是无用,故而近日,随着时间推移,流寇卖出的马匹数量也是越来越多。
流寇的马匹主要来源于劫掠和边军乱兵投奔。流寇先前活跃的陕西、甘肃等地,乃九边重镇核心区域,亦是明朝官办牧场集中地。
如陕西苑马寺下辖牧场,流寇攻破边镇与牧场时,所劫掠的优质军马便成为其老营骑兵的核心来源。
此外,亦有战时缴获明军与地方武装的马匹。崇祯六年时,流寇于山西、陕西交界处击败多支明军游击部队,所获马匹直接充实了老营骑兵。
同时,流寇每攻陷一地,常以“助军”为名,强行征用民间役马。这些马匹虽冲锋能力较弱,但数量庞大,用于拖运火炮、物资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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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
闯营老营马兵多以陕北边兵、降丁、马贩为主体,普遍配备重甲与多匹战马。《绥寇纪略》称其“甲仗精整”,甚至可与明军关宁铁骑抗衡。此种装备水平于崇祯七年已形成,如崇祯六年高迎祥渡河入豫时,其骑兵“跨双马,日行二百里”,远超明军步兵追击能力。
三边总督洪承畴在崇祯七年奏报中称:“贼人多有精骑,或跨双马,官兵马三步七,则追逐之难也。”
《豫变纪略》记载,高迎祥部于崇祯七年入豫时,“所过州县,掠民马殆尽,富户有藏马者,破宅取之”。
同时,流寇也劫掠明军驿站官马。《明季北略》提到,高迎祥在陕西、山西一带“毁驿站、掠官马,旬日得马上千匹”。
亦有劫掠蒙古部落马匹。《绥寇纪略》载其“间从延绥边墙缺口出,掠蒙古马群,得善马数百”。此类蒙古马耐力强、适合冲锋,显着提升了老营马兵战力。
最后,还有明军边兵降附,洪承畴曾上书抱怨:“边兵降贼者日众,每降辄携马以归,贼骑因此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