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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流中的碎石终于静止,那道裂痕如蛛网般蔓延至边缘,却未断裂。我将手从王冠上移开,指尖残留着微颤的灼热。殿内无风,火盆低鸣,映照出壁上扭曲的影,似有千军压境,又似空无一物。

哈维尔立于阶下,盾未卸,披风垂地。他未言,只抬眼。我知他已候命多时。

“地穴红光熄了。”我说。

他顿了顿,“是。”

“焦木裂口渗出黑灰。”

他未应,只微微颔首。这已足够。他知道那不是初火应有的颜色。那光不该是黑的,灰的,污的。若初火残魂真能回应叛乱者的仪式,它应如金焰跃动,而非如腐炭吐息。可它闪了三息,便灭了。像被掐住咽喉的火种。

我起身,步下高阶。火盆旁石匣微敞,内中一枚初火残片静静卧着,其纹与陶罐残片如出一辙。我未触它,只凝视。它未动,却似在回应远方的地穴——那不是共鸣,是嘲弄。

“传令。”我启唇,声不扬,却穿殿而入,“择一旧部降将,授轻甲素袍,持无刃短剑,入营传话。”

哈维尔目光微动。

“降者不杀,归者授田,唯首恶必诛。”

他未动,“使者不带兵刃?”

“不带。”

“不穿战甲?”

“不穿。”

“仅佩初火残片为信?”

“正是。”

他沉默片刻,终于抬手,抚过盾缘一道旧痕。那是古龙战争时留下的,深如刀刻。他未再问,转身离去。步伐如铁,无声而稳。

帐外,破晓微光斜切过军营。哈维尔立于一处空帐前,面前跪着一名男子,曾是叛军私兵营副将,半月前被俘,未杀,反授低职。此刻他换上素袍,无甲无盔,仅腰间挂一短剑,剑刃已磨平。哈维尔亲手将一枚初火残片系于其颈,铁链微凉。

“你入营,不求其降,只求其乱。”哈维尔低声,“若有人问起我主之意,你只答:火未熄,路未绝,唯血债血偿。”

男子抬头,“若他们不信?”

“信与不信,不在你言。”哈维尔目光如石,“在他们心中已有裂痕。你只需走过去,像一个活着的证人。”

他退开一步,示意启程。

帐外阴影中,威尔斯立于石柱之后,银甲未卸,血迹已干。他未走近,只远远注视使者整装。当那男子捧起残片,低头行礼时,威尔斯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在剑柄纹路上划过——三道,深如刻痕。他未停留,转身离去,步伐如常,却比来时重了半分。

主营废墟,地穴边缘。

他站在焦木前,手仍握着陶罐残片。红光已灭,黑灰自裂口缓缓渗出,如脓。他未拂去,只盯着那灰,指尖微微发抖。

身后脚步杂沓。

“首领。”一名亲卫低声唤,声音干涩,“东部营地已空,激进派立旗自号‘火裁者’,不奉号令。”

他未应。

“水源区私兵截断水道,声称‘再无共主’。”

他仍不动。

“流放异端焚毁刑架,将您的旗投入火堆。”

他终于回头,目光扫过三名亲卫。他们低着头,手按刀柄,却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召集残部。”他声哑,“点火,升旗。”

无人动。

“我说——点火!”

一名亲卫终于抬头,“火堆昨夜已被掀翻。粮仓烧了,炭尽,柴湿,点不着。”

他盯着他,“那你为何不去取干柴?”

“东营已成敌营。”那人低声,“我去,便是死。”

他怒极,拔刀,刀锋直指那亲卫咽喉。刀尖微颤。

三名亲卫,仅一人抬手握刀。其余二人后退半步,手离了柄。

他僵住。

刀缓缓垂下。

他转身,一步步走回地穴。拾起焦木,将陶片再次嵌入裂口。用力,再用力。黑灰簌簌而落,红光未起。

风卷灰烬,掠过尸堆。一名孩童爬过断柱,拾起半片陶片残渣,投入旁侧余烬。火焰骤然一跳,由橙转蓝,幽幽燃起。

他猛地抬头。

蓝焰中,影影绰绰。他看见一座高殿,火光映壁,王座之上,一人端坐,头戴结晶王冠,纹路与他手中陶片如出一辙。那影不动,不语,只凝视着他,如俯视蝼蚁。

他踉跄后退,撞上焦木,木倒,灰扬。

“我……”他低声,嗓音如裂,“我究竟是为自由而战,还是为虚影而焚?”

无人答。

风过,蓝焰熄。孩童拾起一块焦炭,在断柱上涂画,歪斜二字:火死。

我立于静室,手覆火盆边缘。碎石静卧,无光无颤。火流平稳,映出小隆德主营——焦木倾倒,蓝焰已灭,孩童涂字,亲卫退散。首领独坐废墟,头微垂,手握残片,不动如石。

亚尔特留斯入殿,未着甲,手持沙盘残图。

“三营分立,通信断绝。”他言,“激进派屠亲信余党,私兵筑垒自守,流放者焚旗裂约。无一响应集结令。”

我点头。

“威尔斯在军议厅外候了半个时辰。”他顿了顿,“他问,为何不趁势压上?”

“他说什么?”

“他说,‘乱已成,刃已出,何须多言?’”

我未语。

“他还说,‘怀柔是软,非战之策。’”

我抬手,将一枚冷石投入火心。火光微跳,影像闪动——使者已行至灰门峡外,素袍在风中轻扬,颈间残片微光闪烁。峡口哨岗已有私兵探头,弓未收,箭未搭,却未放箭。

“他不懂。”我说。

亚尔特留斯未问。

“杀尽,则怨种深。留缝,则隙自生。今日不降,明日或降。一人降,十人疑。十人疑,百人散。”

他缓缓颔首。

“火不需烧尽,只需不灭。”

他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火流低鸣,碎石无动。我将手覆于王冠结晶,那道细纹仍在,未断,却已如枯藤缠绕。

脚步声再起。

威尔斯步入,未穿甲,未佩剑,双手空垂。他立于阶下,目光直视祭坛。

“我愿为使者。”他说。

我未动。

“素袍,无甲,无刃。我亲自走一趟。”

我抬眼。

“他们认得我。信得我。若连我都肯入营传话,谁还能说这是圈套?”

我凝视他良久。

他站得笔直,目光不避,手未动,肩未颤。

火盆中,火光微晃。碎石依旧静卧。

我缓缓开口:“你可知,使者若死,无人会救?”

他说:“我知道。”

“你若被杀于营中,我不会为你说一句话。”

“我明白。”

“你若动摇,若私通,若借机自立——”

“我以初火起誓。”他抬手,掌心向上,声沉如铁,“若违此令,魂焚骨灭,永不得入光。”

火光忽暗,又亮。

我缓缓点头。

他低头,转身,步出殿门。袍角扫过石阶,未停。

我未再看他。

火流中,影像缓缓推进——灰门峡外,使者独行。风起,素袍翻飞,颈间残片微光闪烁。峡口哨岗,一名私兵缓缓放下了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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