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旗焦角卷曲的刹那,我已将铁匣置于案首。书记官跪在门外,声线压得极低:“审讯已毕,那指挥官临死前只留下一句——‘月蚀之日,血火同燃’。”
我未应声。指尖划过铁匣边缘,触到一道细微的凹痕,是昨夜哈维尔离开前,袖中铁片与匣壁擦出的刻印。如今那铁片已不在他袖中,而在静火厅最内层的火盆旁,静静躺在一块初火灰烬压制的铜板上。
我起身,取来血誓文书副本。羊皮卷展开时发出干裂的轻响,威尔斯那一份的烙印裂纹,已从边缘蔓延至核心符文区。火印本应永恒,唯有契约被动摇时才会崩解。我凝视那蛛网般的裂痕,提笔在空白处写下三字:“祭将启。”
书记官低首退下。片刻后,他带回一叠残卷,边缘焦黑,显然是从神庙旧档中翻出的禁录。我命他逐页摊开,不得触碰正文,仅以银镊翻页。其中一页残存半句铭文:“……祭骨为薪,代火不灭。” 字迹残缺,却如刀刻入眼。我未令其上报,只将残页收入暗格。
火盆中的铁片忽然发出一声轻鸣。我转身,见其表面泛起暗红,仿佛被无形之火从内部灼烧。我将其夹起,投入初火祭坛前的火盆边缘。火焰瞬间偏移,火苗拉长,投在石壁上的影迹不再显现战局,而凝成一座环形祭坛,中央立着扭曲人形。
我凝视那影。人形右手缺失一指。
翁斯坦三日前战报中提及,北境流寇右臂有逆十字烙印。如今铁片引动火象,显出残缺之手,是巧合,还是仪式已将旧部纳入其轨?我未动声色,只将火钳拨正铁片,令其完全暴露于火光之下。火焰随之稳定,影迹渐散,唯余环形轮廓仍烙于石面。
沙盘前,我取出哈维尔行军路线图。古道蜿蜒南下,沿途标注七处废弃驿站。我逐一检视,发现其中三处曾为旧日祭祀点,今已荒废百年。但据书记官回报,近月来,西北沙丘一带有夜行者活动痕迹,工兵铺设秘道时曾掘出一段埋藏的石柱,柱面刻有与指挥官装置同源的符文。
我提笔,在沙盘边缘标注三处祭祀点,以红线连接,形成三角。三角中心,正是小隆德旧址。
供词中“月蚀之日”尚有九日,若祭祀需以王权信物为引,威尔斯短剑残骸已现于南部战场,另三贵是否也已献出信物?我召来书记官,命其调取四贵族近三个月出入记录,尤以兵器库、祭祀典仪房为重。他领命欲退,我忽问:“威尔斯可曾入宫?”
“五日期限已过,未至。”
我闭目片刻。违约者,非死即叛。他若不来,便是已入局。
我重开铁匣,取出双火漆令。明令三道:其一,清查边境巫术,限三日内上报可疑行迹;其二,重修祭祀典仪,召神官三日内呈报古礼残本;其三,召见神官述职,名单由我亲定。三令皆以公开火漆封缄,交由传令官宣读。
真令另书。黑布裹封,仅书“哈维尔亲启”。令中命其完成南部驰援后,秘密勘查沿途古祭坛遗迹,重点查证“无名碑文”与“地底回声”。我提笔,在末尾加注密语:“勿信火中影,唯听烬下声。”
笔锋落定,火盆中铁片忽然震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火焰随之跳动,火苗再次偏移,投在石壁上的影迹重聚——环形祭坛依旧,中央人形却已转身,面朝火盆,头颅微倾,似在凝视。
我未移目。
烬下有声。
我将真令收入袖中,转身走向祭坛。初火在石龛中明灭不定,火光映在王冠的初火结晶上,折射出一丝暗紫。我伸手触碰结晶,冰冷如骨。
此时,书记官再度入厅,声音更低:“北境急报——翁斯坦部昨夜焚毁七具带逆十字烙印的尸体,灰烬沉河后,河面浮起一层油状物,不散。”
我未回头。
“令他继续,凡带烙印者,格杀,焚毁,沉河。不得迟疑。”
“是。”
他退下。我立于祭坛前,取出威尔斯所献短剑的残骸。剑柄中露出的微型齿轮,与指挥官装置内部结构完全一致。我将其置于火盆中央。火焰骤然转蓝,火苗拉长至三尺,火光中,那环形祭坛的影迹再次浮现,比先前清晰数倍。
祭坛周围,立着四道人影。
其中一道,披风纹饰与哈维尔家传披风同源。
我闭目,再睁。火光渐弱,影迹消散。
烬下有声。
我提笔,在沙盘背面写下一行小字:“四贵皆引,祭已半成。”
笔尖顿住。
火盆中,铁片突然崩裂,发出一声脆响。
裂痕自中心蔓延,形如蛛网,与威尔斯血誓文书上的裂纹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