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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未尽,营帐内烛火已燃。我坐在案前,指尖抚过羊皮纸边缘——那张被截走的地图,本该在老妇篮中悄然传递,却不知去向。但密报已至:她被捕,纸卷失,人未招。**我闭目片刻,呼吸未乱。她若招了,此刻帐外早已铁蹄踏地,王师压境。既然风未动,便是尚有回旋。

我睁开眼,掀开帐帘。寒气扑面,营地静得异样。几名守卫立于火堆旁,影子被拉得细长,钉入冻土。他们不知,也不必知,这夜之后,东部山路将不再只是防线,而是一国之基。

我转身,将一卷新绘的地形图摊于案上。红墨勾勒出三寨两谷,线条如血脉蔓延。石脊寨孤立山脊,雾谷村藏于云瘴,黑松坞盘踞林海深处——三地皆未入神国常制,自小隆德战后便如荒草野生,无人问津。如今,正是割取之时。

不多时,五名亲信陆续入帐。他们披着厚毛斗篷,靴底沾着夜露与碎叶。我未起身,只抬手示意落座。一人迟疑片刻,才在最末席坐下,是卡修斯,向来谨慎,话少而思深。

“诸位,”我开口,声音压得低,“小隆德虽平,残火未熄。昨夜密报,北境游散之徒欲借山路南下,意图不明。若任其穿行,神都恐有警讯。”

帐中无人接话。他们听得出,这并非军令通报,而是引子。

我指向地图。“我意以‘清剿’为名,先控石脊寨。其地狭人寡,守备松懈,我军入驻,名正言顺。雾谷村可遣使游说,许其自治,换其归附。至于黑松坞……”我顿了顿,“暂不动兵,但需有人入其内,播乱于无形。”

帐内烛火跳了一下。卡修斯终于开口:“若王城问起,为何骤然增兵三地?此非边将之权。”

“边将?”我轻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守的是神国最后一道屏障。若山路失守,叛党可直插腹地。届时,不是我们越权,而是中枢失察。”

另一人,雷托,粗声接道:“我愿带兵入石脊寨,三日内断其外联,竖我旗号。”

我点头。“你即刻准备,以‘代行王命’为由,携军令符入驻。对外宣称清剿残党,对内——”我压低声音,“断其粮道,禁其出入。凡有异议者,拘押待查。”

雷托眼中闪过兴奋,重重点头。

“雾谷村,”我转向另一人,“伊兰,你素有辩才,携金帛前往,许其三不:不征税、不征兵、不拆庙。只要他们奉我令旗,便享自治之权。”

伊兰沉吟:“若其不从?”

“不从,便无人再护他们。”我淡淡道,“北境异端横行,昨夜还有黑袍人出没井庙——若雾谷村拒我,便由他们独自面对。”

帐中气氛渐紧。卡修斯再度开口,声音更沉:“若葛温问罪,以边将擅权之名……我们如何自辩?”

我盯着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银质令符——葛温亲赐,刻有初火徽记。我将它置于案角,然后,从内匣取出另一物:一方新刻官印,黑檀为体,印面四字——“东境督护”。

“这印,”我轻抚印钮,“不为反叛,而为存续。火已微,神都渐远。我们若不自立,早晚被弃如旧甲。”

无人再言。我起身,从帐后取出一只小匣,开启。内中,是一片初火残魂碎片,幽光浮动,如呼吸般明灭。

“诸位皆知,此物乃神赐。我未私藏,今日当众示之。”我将碎片置于案上祭坛,火光映照众人面容。

“伸手。”我说。

雷托率先将手覆于火焰上方。火光骤然一颤,随即稳定。伊兰紧随其后,火焰微动,却无异状。第三人、第四人,皆安然。

轮到卡修斯。他迟疑片刻,终于伸手。就在指尖触火刹那,那残魂猛然跳动,火苗扭曲成蛇形,映得他半张脸陷入阴影。他迅速抽手,面色未变,但指节已泛白。

“火不欺心。”我低声道,“今日之誓,非为私利,而为东境存续。若有人背此约,愿初火焚其魂。”

众人低应。我将印收回,置于案首,令符则锁入檀木匣,沉入箱底。

议毕,众人陆续离帐。卡修斯行至帐口,忽停步,低声问副官:“若王城问起屯兵之由,该如何答?”

副官未及答,我已听见。我不回头,只道:“答——防北境之乱,护神国之边。”

他顿了顿,终是掀帘而出。

我独坐良久。帐外风起,吹动旗角,猎猎作响。我取出笔,在军报上写下:“东部山路近日发现残党踪迹,已派兵驻防三寨,以固边防。”字迹工整,无懈可击。

而后,我召来工头。“在后谷密林深处,择地建仓。需隐于林,深埋地基,设双岗巡守。”

“是。”工头应声欲退。

“另有一令,”我补充,“凡施工中所见旧物——无论石碑、残器、古铭——一律掩埋,不得上报。违者,以通敌论。”

他低头称是,退出帐外。

夜深,我未曾入眠。案上官印在月光下泛出暗红光泽,仿佛浸过血。我闭目,竟入梦境。

初火熄了。神都陷于永夜,灰烬如雪飘落。我立于祭坛之上,手中权杖断裂,裂处伸出骨刺,蜿蜒如龙脊。脚下,无数影子匍匐,呼我为王。

我惊醒,冷汗浸透内袍。帐中烛火将尽,残焰如丝,缠绕在灯芯上,迟迟不灭。

我起身,披衣出帐。营地已入沉睡,唯有后谷方向,隐约有火光闪动——是新粮仓的地基已开挖。我立于高台,望向神都方向。天幕如铁,星不可见。

“火将熄……”我低声,“那便由我来续。”

次日清晨,工头匆匆来报:“大人,后谷掘地三尺,得一残碑,刻有古文,似为禁令。”

“何文?”

“火之子,勿越此界。”

我沉默片刻。“埋了。”

“是。只是……监工见碑文时,脸色发白,说此地曾有古祭,触之者疯。”

“疯?”我冷笑,“人惧未知,故造鬼神。将碑碎之,混入地基,再覆新土。今日起,此地名为‘新屯’,旧名不存。”

他退下。我立于帐前,望着东方山脊。石脊寨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兽。

我取出印信,蘸朱砂,于军令上按下“东境督护”四字。印泥鲜红,如血初凝。

亲兵来报:“雷托已率队出发,直取石脊寨。伊兰携礼队,半个时辰后启程雾谷村。”

我点头。“传令,黑松坞细作三日内必须入村。另,增派暗哨十人,沿山路布防,凡有陌生面孔,即刻扣押。”

亲兵领命欲退,忽又转身:“大人,昨夜施工时,一名工人跌入坑中,手臂被石棱划开,血流不止。他……临昏前说了一句怪话。”

“什么?”

“他说——‘火在地下,它在等’。”

我指尖一紧,印信几乎坠地。

坑底的残碑已被深埋,新土覆盖其上,夯得结实。工人们列队站在边缘,低头不语。监工手持铁铲,站在最前,目光低垂。

我缓步上前,靴底踩在新土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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