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上，郑世坤站在原地，林远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没有停。走廊的灯光打在两人之间，影子短暂重叠又分开。
林远走进法庭，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公文包拉链。他把包放在律师席，打开，取出文件夹和那支父亲留下的钢笔。笔帽有些磨损，他轻轻拧开，检查墨水是否足够。然后将笔平放在笔记本旁，位置和昨天出门前一模一样。
他坐下，深呼吸三次，目光落在法官席空着的位置上。书记员正在调试录音设备，旁听席已有不少人就座。老陈坐在靠过道的地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周正言坐在后排，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被告席后方，郑世坤站在那里。他今天没穿黑夹克，而是套了一件深色长袍，领口别着律师协会徽章。他没有看林远，但站姿很直，像是在等什么。
法庭广播响起，法官入场。
所有人起立。林远跟着站起来，动作平稳。法官落座后，宣布进入宣判程序。
判决书开始宣读。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林远低头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经审理查明，恒正律师事务所原助理律师陈默，在2018年至2023年间，参与伪造多起民事案件证据材料……”
林远写下第一行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
“上述行为由时任事务所负责人郑世坤授意执行，相关文书均经其签字确认。”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告席。没有人坐在上面，但名字被一次次念出。
“经查证，五金店解约案中，所谓‘欠租六个月’记录系人为编造，银行流水摘要内容被篡改，原始数据已被恢复。”
老陈的手握紧了座椅扶手。林远没有转头，但他知道那个人在听。
“另查明，十年前林建国律师因下属违规操作承担管理责任一事，实为替实际责任人顶名。该行为虽违反职业规范，但动机出于保护年轻律师执业资格，情节特殊，不予追加认定。”
林远笔尖顿了一下，继续写。
“郑世坤作为主要策划者与实施者，利用职务便利操控司法流程，严重破坏法律公正性，构成妨碍司法罪、行贿罪、伪证罪等多项罪名。”
这时，郑世坤动了。他慢慢走到旁听席最前排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背脊依旧挺直。
法官继续念：“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三百万元。涉案其他人员另案处理。”
法槌落下。
整个过程持续了四十分钟。林远记下了每一项刑期、每一条罚则。最后一页写满时，他合上本子，拧紧笔帽，放进内袋。
掌声突然响起来。
先是零星几下，接着越来越响。有人喊：“林律师辛苦了！”声音带着哽咽。
法警抬手示意安静。林远站起身，先面向法官席，弯腰鞠躬。然后转向旁听席，抬起右手，掌心向下，轻轻压了两下。
没人再说话。掌声渐渐停下。
他收拾文件，一张一张放进夹子里。老陈想走过来，被周正言拦了一下。林远看见他们说了句话，但没听清。
郑世坤起身的时候很慢。他摘下徽章，放在座位上，转身朝出口走去。经过林远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开口。
林远提着包走出法庭，阳光照在脸上。法院门口的台阶上站着几个记者，举着摄像机。他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司机探头问：“去哪？”
林远说了一个地址。
车子启动后，他靠在椅背上，闭眼片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警方发来的消息：安全屋一切正常，陈默已同意接受后续问询安排。
他回复：收到。
车行至半路，红灯亮起。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你就是刚才那个律师吧？”
林远睁开眼，“嗯。”
“我妹的房子五年前也被强拆过，告不赢。今天看到新闻，才知道原来有人一直在查这些事。”
林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
回到律所楼下，他下车，抬头看了眼办公室的窗户。灯还关着。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到楼层后，门开了。走廊尽头，周正言站在门口等他。
“材料要存档。”他说，“原件封存，复印件交司法局备案。”
林远走进办公室，放下包，脱掉外套挂在椅背上。他打开电脑，输入密码，调出案件归档模板。
刚填完标题，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
“林律师。”对方声音沙哑，“我是老周的儿子。”
林远坐直身体。
“我爸昨天晚上走了。临走前写了点东西，说要交给你。”
“我现在可以过去吗？”
“来吧。”那人顿了一下，“他在医院，还没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