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灯,一夜未熄。
那些被周扬送来的陈年档案,堆满了整张红木书桌,像一座座沉默的山丘,记录着顾氏集团一路走来的血雨腥风。
天色微亮时,顾衍才合上最后一本卷宗,高大的身躯靠在椅背上,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他闭上眼,食指与中指并拢,用力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
林溪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进来,她将水杯轻轻放在他手边,绕到他身后,伸出柔软的手指,不轻不重地为他按揉起来。
“有头绪了吗?”她的声音沙哑。
她陪了他一夜,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商业条款,但她从他愈发凝重的神色中,感受到那只名为“凤凰”的恶魔,并非空穴来风。
“筛选出了三个可疑目标。”顾衍睁开眼,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这三个人,都是在十年前,顾氏扩张最快的时期,与我们有过激烈商业冲突,并最终破产或身败名裂的人。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在事后人间蒸发,连家人都不知道其去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顾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在讲述一段与己无关的过往,但林溪能听出那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涌。
“他们的资料,和秦悦一样,干净得不正常。就像有人刻意抹去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林溪接过他的话,心中那股不安愈发清晰。
“对。”顾衍拿起桌上的一份资料,指给林溪看,“尤其是这个人,叫江文皓。当年是京市有名的商业奇才,白手起家,行事风格诡谲,被媒体称为‘鬼才’。在城南那块地的竞标上,他败给了我,一夜之间,资金链断裂,公司破产,他本人也跳海自尽,但尸体始终没有找到。”
林溪看着资料上那个年轻男人的黑白照片,他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锐利,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城府。
“我总觉得,那段录音里,还藏着别的线索。”林溪蹙眉沉思,她再次从电脑里调出那段经过苏明远处理的音频,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播放。
嘈杂的电流声,处理过的沙哑男声,像魔音贯耳。
顾衍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看着她专注而严肃的侧脸。
他的女孩,从来都不是一朵需要庇护的菟丝花,她的智慧和冷静,是他此刻最坚实的后盾。
忽然,林溪猛地摘下耳机。
“不对!”她抓住顾衍的手臂,神情激动,“我听到了!那个自称‘凤凰’的男人,他在说‘好戏才刚刚开始’这句话时,‘just’这个词的发音,带着非常轻微的卷舌音,很隐蔽,但确实存在!”
顾衍的眼神锐利起来。“卷舌音?”
“对!这不是标准的伦敦腔或者美式发音,更像是在北美某个特定地区生活过很长时间,或者……母语是中文的人,在刻意模仿纯正英文时,难以完全抹去的口音痕迹!”林溪的语速很快,“而且,我对比了那三个人的资料,只有这个江文皓,他的大学是在加拿大温哥华念的!那里的华人社区非常大,很多人说英语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些口音习惯!”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所有的线索,在瞬间串联了起来!
凤凰,浴火重生。跳海失踪的江文皓,完全符合这个设定。
他自诩“鬼才”,自负而骄傲,竞标失败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他将这一切归咎于顾衍,于是隐姓埋名,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一场最华丽的复仇。
“是他。”顾衍立刻就下了定论,他眼底的风暴,化为冰封万里的杀意。他拿起加密电话,拨给了远在欧洲的卡洛斯。
“卡洛斯,帮我查一个人,江文皓,十年前在京市跳海失踪。重点查这十年,在欧洲和东南亚金融圈,有没有符合他特征的华人新贵出现。他英语可能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中文口音。”
电话那头传来卡洛斯懒洋洋的声音:“衍,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不过,这个挑战我喜欢。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谜底揭晓的瞬间,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沉重的压抑。一个隐忍十年,处心积虑的敌人,远比秦悦要可怕百倍。
“顾衍,我怕。”
她承认了自己的恐惧。不是怕江文皓有多可怕,而是怕自己和孩子们,会成为他的软肋,成为敌人攻击他的突破口。
顾衍的心,疼得发紧。
他松开她,转而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溪溪,看着我。”他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看着她,眼底翻涌着疼惜、爱恋。
“江文皓也好,凤凰也罢。任何想伤害你和孩子们的人,都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句话像一个用生命铸就的承诺,瞬间击溃了林溪心底所有的不安与寒意。
她眼眶一热,泪水滑落。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盔甲,最温暖的港湾。
林溪没有说话,主动地、义无反顾地凑上前,雯上了他微凉的薄纯。
她用自己的方式,回应着他的誓言,也汲取着他的力量。
顾衍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反客为主,一把将她报起,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回到主卧,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大闯上。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溪溪,”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温热的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她脸颊上的泪痕,“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都是我的。”
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在她光洁的额头、鼻尖、唇角,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而滚唐的印记。
他要用这种最深刻的方式,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传递给她。
他要让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他都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和孩子们,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林溪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带来的,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战立。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但他们不怕。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软肋,更是彼此最坚固的盔甲。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