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周黎晓之前的担忧是对的，这事的确有点麻烦。
袁菲从小在袁家长大，袁继深已经把她看作亲闺女。
他是想帮周黎晓查清楚，但不能给她惹去麻烦。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黄老叔，再想办法打问打问万肇的下落。
在首都，贺家想要找两个人，还不算太难。
*
一整个正月，周黎晓在忙着妇联的文笔考核。
胡师傅回到食堂来正式工作，给了她更多的时间筹备考试。
正月底，拿到调岗批文的当天，她收到了来自首都的第一封信。
拆开信封，见字如人，笔画银钩的硬朗字迹，配上父子俩的一张照片，男人的脸就实实在在浮现在她脑海里。
他在信上说了自己的近况，又代笔了贺小军的思念，剩下三分之二的书写都在阐述这一个多月来调查的进展。
黄老叔被他安顿在军区大院的基层岗位，负责清扫街道卫生，社区管吃管住。
袁家人跟养女感情深厚，并且早已经跟当年万秋婵的家属斩断联系，不再来往，万家人还目前在首都西郊的村子里生活。
万肇不在首都，他常年在海外发展生意，前两年回来过一次。
因为这些年给国家的军事和科研事业捐过很多钱，所以军政两界高官，对这个名字都很熟悉。
周黎晓看到这里，心情忽上忽下，十分复杂。
有关万肇的事，是贺骏山私底下调查时，从他爸的嘴里套出来的，不会有错。
放下信，周黎晓神绪凝重。
如果万肇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能认不出自己亲生的女儿么？她忍不住再次怀疑自己，会不会搞错了呢？
有没有可能，自己是受杨老太说的话所影响，想当然的认为，自己的身世果真与众不同？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稳了稳心神，带着几分近乡情怯和自知之明勾起的质疑，翻出信纸写了封回信。
第二天一早，周黎晓拿着信，存放到大院门儿的门卫亭。
“麻烦你们，如果今天邮递员来，就帮我把信寄出去，要是没来，我下午过来拿走。”
哨兵扬起明朗笑脸，“没问题！您放这儿吧。”
周黎晓感激的笑笑，转身去了社区妇联报到。
第一天报到，倒是没什么工作量，就是戴了个红袖章，跟着张嫂子和几个妇联的同志一起走街串巷。
“你刚来，先跟着我们熟悉几天，等回头儿再安排你别的工作。”张嫂子私底下笑意和蔼的安抚她。
周黎晓莞尔点头，“嗯！谢谢嫂子照顾我。”
“说什么呢？见外！”
张嫂子嗔她一句，又把饭票塞她手里：
“呐，虽然你刚来，但也是顶了工的，咱们这儿按人头给饭票，往后每天找我领，啊！”
“谢谢嫂子！”
在食堂忙活惯了，突然这么闲下来，周黎晓还有点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还没干，时间也过得格外慢。
捱到傍晚，还不到六点钟，妇联的同志们就陆陆续续走完了。
周黎晓一个人晃悠到门卫亭，问值岗的哨兵自己的信寄走没有。
小哨兵：“早上就寄走了！哦，刚好有你的一封信，也怪上午的人嘴快，邮差听他说你下午还来，就懒得跑腿儿，直接给你放这儿了。”
“等等啊，我给你找！”
周黎晓立在窗口，看着里面人手忙脚乱的在桌子上翻找，很快就递出来两只信封。
她连忙接住，笑盈盈道谢：
“谢谢同志！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为人民服务，嘿嘿。”哨兵笑嘿嘿敬了个礼，肤色黑黝的年轻脸庞透着朝气。
周黎晓笑笑，拿着信回了宿舍。
难得她比陈红和秦芳芳回来的早，也不急着去食堂打饭，先坐在床边拆了信看。
意外的是，这信是杨老太寄来的。
‘晓啊，我是妈：
有件事得告诉你，周大刀来咱家闹，他知道了你跟刚子已经离婚，威胁我们还想讹钱，妈把刚子撵去机械厂上任了，周家这边我来处理，你多留个心眼儿，啊’
周黎晓皱了下眉，没太往心里去。
周家既然忙着找杨家的麻烦，当然也就没空来找她了。
再说，就算来找她又如何？
哼，已经断了亲，周家人能奈她何？
撇开这事，周黎晓盘算了下时间，起身拿了饭盒去食堂，去得早还能陪师父吃个饭，帮他干点儿活。
*
几天后，首都。
贺骏山收到周黎晓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又点了点她寄来的十五块钱。
这钱，应该是还他给她买的那件褂子。
“......”
虽然料到周黎晓会劝他暂时停手，一切等她来了首都再从长计议，只是没料到，她真的就写了短短几句话。
“知道寄钱，就不知道几张照片？”亏得他还特地寄了自己跟贺小军的照片过去暗示。
暗暗叹了口气，将信和钱好好收进抽屉里。
思量片刻，到底还是不太甘心，于是在书桌前坐下，翻出信纸，拿起钢笔又写了一封信。
把信封封好，贺骏山起身摘了军褂，下楼准备去接贺小军放学。
回来首都的好处是，不止升了旅长，他每天也没有那么忙了，能有更多时间陪儿子。
“骏山。”
贺母荣妍坐在客厅里看书，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抬起头，抬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随意压在书上：
“你过来，妈有件事想问你。”
贺骏山脚步微顿，迈下最后两节台阶，走过来坐下。
“什么事？”
荣妍略略停顿，语气斟酌着开口：
“昨晚你爸跟我说，袁继深下午去了军区找他，这还是自从青川出事后，他第一次主动来找老贺。你爸爸说......”
贺骏山垂眼，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
“是，我是为一个女孩儿，去跟袁叔打听过一些事。”
儿子神情坦荡自若，荣妍顿了顿，反倒生出点惴惴不安来，她交握在一起的手不自觉揉搓，眼神流露一点紧张和好奇。
“妈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孩儿，还觉得不可置信来着，你...终于想通了？想结婚了？”
贺骏山抿唇，“我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只不过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
荣妍眼睛亮了些，急忙接话：
“那，那这个女孩儿，她合适？她是做什么的？多大了？你们交往多久...？”
“妈，没交往，但我喜欢。”
贺骏山语气温淡打断她，“我喜欢，其他的都不重要。”
荣妍眼珠颤了颤，更好奇了！
“你喜欢，那就是还在追？长什么样子？你给妈看看照片！”
“没有照片。”
“没有？！”荣妍语调拔高，又好笑又生气，“怎么能没有照片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不保存一张对象的照片......”
话没说完，被儿子幽幽抑郁的眼神一盯，瞬间卡了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