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晓抬眸看他。
贺骏山冷峻的眉眼多了几分温和：
“这趟回去后，可能再过两天，我就得回首都。”
周黎晓微愣，黝黑猫眼缓缓睁大。
“首都军区的调令之前已经下来，我想着，先帮你处理完这边的事，等回南岭的时候，再跟你提这事。”
“你，你要调回，首都军区？”
贺骏山温声解释，“爸妈年纪大了，老爷子今年身体不太好，接连住了两次院。其实青川出事之后，他们就一直希望我回去，只是因为一些事，后来就耽搁.....”
他手撑在膝头，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
“这其中的事，说来话长，我觉得，到这一步，还是应该跟你讲讲。”
周黎晓包子也不吃了，睁大眼认真听着，不知为何莫名紧张。
“我跟青川是双胞胎，只是长得不像，当年跟小军生母定亲的人是我，但因为我选择来南岭军区，离开首都之后又一年到头见不着人，那女人就想把亲事换人。”
“她跟青川都在首都军区，天长日久，青川对她也有了感情。”
“当初爸妈在信里说了这件事，我原本想有时间回去后，当面去解决，成全她们俩，谁知道青川竟然在任务中出事。”
“那个女人拿着孕检报告找上门，说自己怀了青川的遗腹子，我们家要想留那孩子，就让我跟她打结婚报告。”
周黎晓震惊，嘴巴微微张开，半天都合不上。
贺骏山抬手抓了下短碎的头发，语气沉沉说：
“因为这件事，我跟家里闹了分歧，所以回首都的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分歧？”周黎晓咽了下口水，“你，你爸妈，同意你，跟她打结婚报告？”
贺骏山鼻息间长叹一声，手肘撑在膝头，十指交叉，抬眸看着她徐声解释：
“当时那种情况，青川的葬礼刚刚办完，我父母那边一心只想把他的血脉留下，的确是逼过我。”
“不过后来这几年，大约因为我态度的原因，她们也已经冷静下来，没再提过那件事。”
“小军生下来后，那女人就渐渐暴露本性，仗着孩子跟我爸妈要这要那，贪得无厌，并且还到处宣扬说我不愿意跟她扯证，故意拖着，是不负责任，贺家欺负她是个孤女没有爸妈撑腰。”
“因为这事，贺家在大院儿里的名声闹得很难看，我父母实在受不了，就想办法把她送出国，连带孩子一起送走。”
“对外就说，把她们母子送来了南岭。”
周黎晓脑子里转过弯儿，喃喃接话：
“所以，当年送过来的，只有小军，那他妈妈现在在国外？”
贺骏山点头，“她毕竟是小军的生母，替青川留下了最后一点血脉，只要她不再回来闹，贺家看在这点情分上，也不是供不起她。”
周黎晓眨眨眼，不自觉又吞了口口水。
好家伙，贺家这情况，比她原先想的还复杂。
“黎晓，我之所以上次没跟你说的太详细，是因为...，毕竟我们之间还很不确定。”
贺骏山交叉的十指握紧，拇指指腹无意识轻搓手背：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认为，我们还是很和睦，彼此也很有好感。”
“我的情况，大体就是这样，我是抱着结婚的目的，来跟你聊这些。”
周黎晓喉头发紧，跟他对视的乌黑双眸，睁的圆溜溜。
“不管我们之间，能不能成，等回到首都后，我也会第一时间帮你查清楚万肇和袁家的事。”
“倘若我们能成，我希望你提前有心理准备，跟我结婚，可能会面临的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烦和名声。”
“...这一点，我其实很惭愧，非常抱歉。”
空气静默许久。
周黎晓眼睫轻煽，细声开口：
“我...知道了。”
“......？”
贺骏山定定看着她，眸光深沉，似乎还在等什么话。
但周黎晓什么都没再说，佯装没看出他眼神里的暗示，默默垂眼，开始继续啃包子。
她面庞白皙，浓密卷翘的眼睫安静下敛，在漂亮眼形下印出两弯扇形，眉毛秀美，鼻子小巧挺翘，红莹小嘴正小口小口咬着包子。
这模样，五官越看越精致，越瞧越乖软。
贺骏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眸底墨色越来越浓，窝在心头的那股期待感逐渐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和无奈。
他敛目点头，音质微哑：
“嗯，那你没什么话想说，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早点休息，我们赶明天的火车。”
周黎晓垂着眼点点头，“好。”
贺骏山顿了顿，起身离开，出去带上门时，还忍不住又深深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周黎晓。
房门关上。
周黎晓静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包子，味同嚼蜡。
不是不知道，他突然间又聊这些事，一定是怀着点试探的心思，想从她这里听到一些想听得反馈。
但她偏偏就是不想迈那一步。
贺骏山这个人，目前看的确很好，无可挑剔。
但他说的那些事也的确很麻烦。
她连自己的事都还没理清，就目前状况，根本无心应付更多的麻烦，自然就给不了他太多暗示和承诺。
如果他急于求证一个态度和结果，那她们之间，只能这样了。
*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收拾，贺骏山又一早出去买了几个包子回来。
填饱肚子离开招待所，就匆匆赶到站牌边等往城里开的长途车。
这一等，就等了快四十分钟。
等坐上车，周黎晓腿都站僵了。
好在抢到了座位，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长途汽车站，过马路斜对面就是火车站。
两人拎着行李又急急赶到售票厅，一打听，往南岭开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快！”
贺骏山拎着行李就往检票口跑，周黎晓也拔腿追上。
紧赶慢赶，有惊无险，在火车开的最后一秒，两人总算挤上了车。
只不过这一次，周黎晓说什么也不肯补卧铺了。
贺骏山看她一眼，也不勉强，所幸两人站了没几个小时，就补到了硬座。
这两天两夜的硬座，可不比来的时候躺着轻松。
主要晚上睡不好，周黎晓是困的浑浑噩噩，最后一晃一晃的，一头栽到了贺骏山怀里也没醒。
贺骏山原本闭着眼，两手条件反射似的一托，直接托住了周黎晓的脸和肩，就这么僵着身子半天不敢动。
垂目，看着枕着自己手心，睡得人事不省的漂亮小脸儿，不禁勾唇失笑。
手臂动了动，小心翼翼将人托起来，靠在自己手臂上，又侧了侧身，一手抵住小桌，将她护住。
*
站在南岭大院儿门口，周黎晓累得热泪盈眶。
“咳咳”
抬手挥了挥眼前漫天尘土，她呛咳两声，连忙转身一把接过自己的行李袋：
“那我就先回宿舍了！你快回去看小军吧。”
贺骏山淡笑，“没事，他能照顾好自己。”
周黎晓扯唇好小，孩子才五岁，能照顾好自己？
说来惭愧，自己霸占了人家爸爸几天，小孩儿这几天如果过得不好，全都是她的罪过，自己可得好好补偿才行。
“走吧。”贺骏山先一步抬脚。
两人走进大院儿，先看到通往远门的林荫道两侧树干上绑着横幅。
周黎晓不自觉仔细盯了眼其上的字。
‘热烈欢迎基地科研员同志，莅临南岭军区指导工作！’
“基地，科研员…？”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