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冷风让王凯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但身体的疲惫和失血后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他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转身下楼，回到了那间充当临时避难所的公寓。
屋内一片寂静，卧室的门依旧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谭茜似乎真的睡着了。王凯没有打扰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左臂的伤口在提醒他需要休息，但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浮现在脑海——谭茜的衣物。
想到卧室里那个女孩此刻仅靠着他一件衬衫蔽体的窘境，不由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让一个年轻姑娘总是这样“衣不蔽体”地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实在不妥，也容易滋生不必要的尴尬和误会。他虽然自认是正人君子，但人言可畏，何况对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必须去给她买几件合身的衣服。
他再次起身，重新进行那套简单的伪装——戴上帽兜和眼镜。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寻找附近的女性服装店，如果没有就前往之前商超购买。
出门，下楼，融入街道上稀疏的人流。白天的这片区域比夜晚多了几分生气，但也依旧透着破败感。
遗憾的是周边并没有女性服装店，但好在前往商超的路程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可疑的人物或情况。
然而，真正的挑战出现在商场的女性服装区，尤其是……内衣专区。
站在一排排挂着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女性内衣裤的货架前，王凯感觉比面对昨晚的枪手还要无所适从。导购员是一位热情的中年东欧大妈，看到王凯这个明显是东方面孔的男人独自在内衣区徘徊，眼神异样地走了过来，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王凯只觉得耳根发热，硬着头皮，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需要购买一些年轻女孩的……内衣裤和日常衣物。
“尺寸呢？先生。”导购大妈目光如炬，带着一丝了然的笑容。
尺寸？王凯顿时语塞。他怎么可能知道谭茜的尺寸？昨晚处理伤口时虽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但他当时全神贯注于止血和清创，哪里会去留意这些细节？此刻回想，只有一片模糊的、被血色和紧急情况掩盖的视觉记忆。
他只能凭借着今早给谭茜递水时毛毯滑落那惊鸿一瞥的印象和大概的体型判断，含糊地报了几个可能合适的尺码范围，让导购员帮忙挑选。为了不至于买错，他索性将觉得有可能的尺寸，内衣和内裤，各买了两三件不同款式的基础款。
导购大妈一边帮他拿取衣物，一边用那种“我懂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在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玩得真花”，弄得王凯浑身不自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
接着，他又快速地挑选了几套适合年轻女孩穿的、舒适宽松的卫衣、t恤、运动长裤和一双简单的帆布鞋。结账时，他提着一大袋明显是女性衣物的购物袋，在收银员和零星顾客好奇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有惊无险地回到公寓楼下，他谨慎地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迅速上楼，开门进屋。
屋内依旧安静，卧室的门还是关着的。王凯将购物袋放在客厅的椅子上，自己也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消耗让他感到极度困倦。明天，他就要重新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商学院，去面对伊万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明枪暗箭。他必须抓紧时间，让自己的状态尽可能恢复。
想着这些，沉重的眼皮渐渐合上，他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王凯被一种模糊的意识唤醒。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正准备起身开灯，却忽然听到卧室门内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
是谭茜！她在打电话？
王凯瞬间警觉，睡意全无。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边，将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地听着。
“……妈，我真的没事，您和爸就别担心了……嗯，我知道那边出了事，网上新闻都看到了……但我当时就在学校图书馆里呢，根本没往那边去……对对，安全得很……”
电话那头似乎是她远在华夏的父母，语气焦急，显然是看到了关于昨晚枪战的新闻，担心女儿的安全。
“真的没事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钱够用，你们别总给我打钱……好好好，我知道啦，会注意安全的，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谭茜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努力安抚着电话那头的父母，绝口不提自己真实的遭遇和此刻的处境。
听着门内女孩强装镇定却难掩一丝委屈和后怕的报平安声，王凯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心中莫名地舒了一口气。不是他担心的那样，不是在给什么可疑人物传递情报或报告行踪。这只是一个远离家乡、遭遇无妄之灾后，不敢告诉父母实情，只能独自承受恐惧和委屈的普通留学生。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同情，有愧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他正准备悄悄退回沙发，身后的卧室门却“咔哒”一声被轻轻打开了。
谭茜拿着手机，脸上还残留着刚与父母通完话的痕迹，眼圈有些泛红。她一开门就看到王凯站在门口，显然吓了一跳，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想去下洗手间。”
“哦，好，你去。”王凯也有些尴尬，侧身让开。
谭茜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王凯摸了摸鼻子，走到客厅打开了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也暂时驱散了一些刚才的微妙气氛。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开了，谭茜走了出来，依旧不敢看王凯，低着头就想往卧室钻。
“等一下。”王凯叫住了她。
谭茜脚步一顿，身体微微僵硬，有些紧张地转过身。
王凯指了指放在椅子上的那个大购物袋：“给你买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自己试试吧。”
谭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到那个装满崭新衣物的袋子时，明显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王凯，大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当她的目光扫过袋子里隐约露出的、颜色清新的内衣肩带和标签时，脸颊“腾”地一下变得更红了，如同熟透的苹果。
她……她之前那套染血的内衣裤确实不能再穿了，没想到他……他竟然连这个都细心考虑到了……
“谢……谢谢你……”谭茜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小，几乎听不见。她快步走上前，几乎是抢过那个购物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后面有猛兽在追赶。
看着紧闭的房门，王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女孩脸皮薄，也没多想。只是经过这一番折腾，他感觉腹中有些饥饿，便转身走向厨房，准备弄点简单的食物。
而在卧室内，谭茜背靠着紧闭的房门，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满新衣物的袋子，心跳如同擂鼓。脸上滚烫的温度久久不散，心里乱糟糟的，既有对王凯细心周到的感激，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涩和窘迫。在这个狭小、与世隔绝的安全屋里，一些微妙的情愫，似乎正在悄然滋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连当事人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的涟漪。
而远在西杭的刘佳佳，在结束与王凯的通话后，已经第一时间开始动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对“谭茜”这个名字，展开了一场秘密而高效的背景调查。东欧与西杭，在不同的轨道上，同步推进着这场关乎生死与信任的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