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对均匀的白光,洒在安全屋冷灰色的合金墙壁上,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无所遁形,也照得我心底的寒意无处躲藏。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此刻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大机械生物平稳而冰冷的呼吸。
我僵立在通风口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眼睛透过那狭小的管道洞口,与深处那只悬浮的、幽蓝色的机械光学镜头无声地对视着。那镜头没有任何情感,没有生命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精密到令人窒息的观察感。它中心的校准光圈极其细微地收缩调整着,像毒蛇收缩的瞳孔,锁定了我的眼球。
它早就等在这里了。
它知道我们会来。
这个“绝对安全”的避难所,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掌心那枚金属片持续传来规律而急促的震动,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在我手中搏动,与门外(或者说,通风管道另一端)那个存在的频率…同步共振! 它根本不是什么战利品或钥匙!它是一个无法摆脱的追踪器!一个将我们主动送入虎口的…信标!
“呃…”床上,林书研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他那只抬起的手,依旧固执地指着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嘴唇艰难地翕动:“…回响…同步…锁定了…逃不掉…”
逃不掉…
这三个字像最终的判决,砸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我猛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衣物。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个封闭的空间——没有第二个出口,没有隐藏的通道,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这里是一个完美的囚笼。
通风管道深处,那只幽蓝的机械眼依旧悬浮着,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看着。这种静止的、充满掌控感的凝视,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恐惧。它在等什么?等更多的同伴?还是在等某个…指令?
就在这时——
嗡……
我贴身口袋里,那台周寻留给我的、内部线路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加密通讯器,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金属片那种规律的搏动,而是…有节奏的、三短一长的震动!
是周寻预设的紧急信号!
他还活着?!他还能联系我?!
心脏猛地一跳!绝望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火光!我几乎是颤抖着掏出通讯器。屏幕是黑的,没有任何显示,但那特定的震动模式绝不会错!
可…在这个被完全监控、甚至可能被更高维度技术渗透的空间里,回应他…会不会立刻暴露这最后的联系渠道?门外那个东西…会不会就等着这个?
我的指尖悬在通讯器上方,剧烈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赌,还是不赌?
“嗬…”林书研突然又发出一声急促的抽气,声音带着极大的痛苦和一丝…极其诡异的、被强行侵入般的扭曲感!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那抹幽蓝的电路板光芒再次疯狂闪烁起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突破他意识的最后防线!
“…它…它在…‘读’我…”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通过共振…通过金属片…找到…‘后门’…啊——!”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弓起,如同正在遭受无形的电刑!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一咬牙,指尖重重按在通讯器的特定侧键上!同样以三短一长的频率,无声地回了过去!
几乎在我回应发出的同一瞬间!
滋啦——!!!
通风管道深处,那只幽蓝的机械眼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电火花! 整个镜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攻击!那冰冷的凝视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有效?!周寻在外部进行了干扰?!
但这干扰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那机械眼迅速稳定下来,幽蓝的光芒甚至变得更加炽亮!它似乎被激怒了!
紧接着!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从通风管道深处传来!那只机械眼…开始缓缓地、 坚定不移地… 向着管道口… 推进! 它后面连接着的、更复杂的机械结构正在显露!它要…钻进来?!
与此同时!
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外,也传来了沉重的、 如同金属巨足踩踏地面的… 脚步声! 一步一步,缓慢而富有规律,带着令人心脏紧缩的压迫感,正不紧不慢地… 逼近门口!
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呃啊——!”林书研的惨叫更加凄厉,瞳孔中的幽蓝光芒几乎要淹没他最后的意识!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中!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手中的加密通讯器,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的力量,嘶吼出一个破碎的词语:
“…频段…跳转…‘蜂巢’…旧…废墟…信道…七!”
频段跳转?蜂巢废墟?信道七?
这是什么意思?!
但我没有时间思考了!完全是出于本能,对林书研最后挣扎的信任,我疯狂地在加密通讯器的复杂菜单里寻找着手动频段调整选项!找到了!快速切换到那个早已废弃的、“蜂巢”基地使用的旧频段,然后猛地将信道旋钮…拧到了第七格!
滋——————————!!!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高频噪音,猛地从通讯器扬声器里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安全屋!
“啊!”我痛呼一声,耳朵如同被钢针穿刺,几乎失聪!
床上惨叫的林书研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
通风管道里,那只正向前推进的机械眼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 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干扰!推进的动作瞬间停滞!
门外的沉重脚步声也猛地停顿了一下!
这高频噪音…是一种…攻击性干扰?! 针对这些机械存在的?!
噪音只持续了两秒就骤然消失。
通讯器屏幕闪烁了几下,突然亮起——不再是之前的加密界面,而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布满雪花噪点的老旧终端界面!一行绿色的、不断跳动的文字,艰难地显示在屏幕中央:
[外部强干扰接入…连接不稳定…]
[身份验证:最高权限-‘清道夫’…]
[指令:…激活…‘最终协议’…?]
[确认\/取消]
清道夫?!最高权限?!最终协议?!
是周寻?!他在试图远程激活某种…埋藏在“蜂巢”废墟系统中的终极后手?!
我的心脏狂跳到了极限!手指颤抖着,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按下“确认”!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远超之前的重击!猛地砸在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上! 整个门板向内剧烈凹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门框边缘的密封条瞬间崩裂!
砰!!!!!
第二下重击接踵而至!凹陷更加严重!裂纹在门板上蔓延!
门外的存在…失去了耐心!
同时,通风管道内,那只机械眼也从干扰中恢复,幽蓝的光芒再次大盛,更加疯狂地向着管道口钻来!金属摩擦声刺耳欲聋!
没有时间了!
我猛地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拇指狠狠地…按在了“确认”选项上!
[最终协议…确认…]
[指令执行中…]
[释放…‘归零’脉冲…]
屏幕上的文字瞬间消失!
整个安全屋…不!是整个世界! 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那砸门的重击声消失了。
那钻探的摩擦声消失了。
空气循环系统的嗡鸣消失了。
甚至连我自己的心跳声…也仿佛消失了。
一种绝对的、剥夺一切的…静默,笼罩了一切。
然后——
以一种超越听觉的方式,一股无法形容的、席卷一切的… 无形的脉冲洪流… 以“蜂巢”废墟为中心… 向着四面八方… 无声地… 狂暴地… 扩散开来!
我无法听到,无法看到,但我能感觉到它——如同海啸般的精神冲击,扫过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安全屋的灯光没有熄灭,但光芒仿佛失去了意义,变得苍白而扁平。
通风管道深处,那只幽蓝的机械眼…凝固了。光芒瞬间熄灭,如同被吹熄的蜡烛。然后,整个机械结构…开始无声地、迅速地… 分解! 如同风化的沙雕,化作极其细微的、非金属的尘埃,飘散在管道中。
门外,那沉重的、令人恐惧的存在感…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切…都结束了?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床上,林书研瞳孔中的幽蓝光芒彻底熄灭了。他不再惨叫,不再抽搐,只是陷入了更深沉的、仿佛能量耗尽的昏迷中,呼吸微弱但平稳。
掌心那枚金属片…也停止了震动。变得冰冷、死寂,如同一块真正的、毫无生气的金属碎块。
死寂。
真正的、劫后余生的、令人恍惚的死寂。
我颤抖着抬起头,望向那扇严重变形、却终于不再被撞击的合金大门,又看向那空空如也的通风管道。
“归零”脉冲…
它…摧毁了它们?
周寻…你…
就在这时——
加密通讯器的屏幕,再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文字,没有图像。
只有一串极其短暂的、杂乱无章的…摩斯电码敲击声…微弱地传来…
敲击的节奏…虚弱无比… 断断续续… 仿佛敲击者正濒临死亡…
它只重复了两次,就彻底消失了。
但我听懂了。
那电码的意思是:
“…跑…”
(绝对寂静的安全屋内,苍白的光芒照亮沈采薇毫无血色的脸。门外与管道内的威胁如同幻觉般消散。林书研陷入深度昏迷。加密通讯器屏幕彻底黯淡,最后那句摩斯电码如同幽灵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获救的喜悦还未升起,便被“跑”这个字彻底击碎,更深的、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过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