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片被精神变异体盘踞的死亡区域，队伍如同惊弓之鸟，在断壁残垣间亡命奔逃，直到林陌确认那股令人心悸的窥视感和精神压迫彻底消失，才在一片相对完整、看起来像是个社区活动中心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暂时……安全了。” 林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幸存者们闻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纷纷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去同伴的悲痛。出发时三十多人的队伍，经过腐蚀者广场和精神变异体的袭击，如今只剩下不足二十人，减员超过一半。
活动中心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宣传册散落一地，但好在没有发现怪物活动的痕迹。孙铭立刻指挥还能行动的人封闭门窗，设置简易警戒。
林陌没有参与这些，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立刻盘膝坐下。体内的情况不容乐观。
寂灭种子依旧在稳定搏动，炼化着之前吸收的能量，但那一丝融入其中的、来自精神变异体的污秽恶念，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精神干扰。暴戾、烦躁、毁灭的冲动，如同细微的毒蛇，在他心湖深处游弋，试图寻找突破口。
他全力运转《寂灭魔典》，精纯的寂灭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寂灭种子和识海，试图将那丝恶念剥离、湮灭。然而，那恶念极其狡猾，似乎已经与寂灭种子的某种特性产生了细微的融合，强行剥离可能会伤及根本。
尝试了数次，收效甚微。那丝恶念如同扎根的毒藤，顽固地盘踞着。
林陌缓缓睁开眼，眉头紧锁。这是他获得《寂灭魔典》以来，第一次遇到无法轻易解决的麻烦。魔功虽强，却也并非没有弱点，尤其是面对这种同阶甚至更高层次的精神污染时。
他必须更加小心。在彻底解决这个隐患之前，要尽量避免再次与那种擅长精神攻击的变异体正面冲突，也要时刻警惕自身心绪，防止被那恶念影响，失去理智。
“陌哥，你……你没事吧？” 张浩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手里捧着半瓶找到的矿泉水，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敏锐地感觉到林陌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气息比平时更加冰冷和不稳定。
林陌看了他一眼，接过水瓶，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底那丝躁动。“没事。”
他的目光扫过活动中心。幸存者们蜷缩在各自的位置，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孙铭靠坐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绷带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彻底浸透，他闭着眼睛，眉头因痛苦而紧紧皱起，气息明显比之前虚弱了很多。
他的伤势恶化了。缺乏有效的药物和专业的处理，再加上连续的奔波和战斗，伤口感染和失血过多正在蚕食他的生命力。
张浩顺着林陌的目光看去，胖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孙铭大哥的伤……我试过了，我的能力好像只能让他舒服一点点，根本止不住血，也对付不了感染……”
林陌沉默。孙铭是这支队伍里除他之外最重要的战力，也是维持队伍秩序的关键。如果他倒下了，这支本就脆弱的队伍很可能瞬间分崩离析。
他站起身，走到孙铭身边。
孙铭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是林陌，挣扎着想站起来。
“别动。” 林陌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目光落在他左臂的伤口上。绷带下，皮肉外翻，颜色暗红发黑，散发着淡淡的腐臭气息。生机正在从这道伤口快速流逝。
在林陌的感知中，孙铭身上的生命光焰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我……还能撑住。” 孙铭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倔强。
林陌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孙铭伤口附近的穴位上，一缕极其细微、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寂灭之气探入。
他不是要治疗，孙铭的伤势已经超出了张浩那点治愈之光和他粗浅手段能处理的范围。他是想尝试，用寂灭之力，能否……湮灭掉伤口处那些导致感染和坏死的病菌、腐肉？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冒险和……属于魔功修炼者的冷酷。寂灭之力主掌死亡与终结，用来“清理”伤口，理论上似乎可行，但一个控制不好，就可能将孙铭手臂乃至整个人的生机一并湮灭。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寂灭之气，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接触着伤口边缘那些明显失去活性的腐肉和组织。
“嗤……”
极其细微的、仿佛冰雪消融的声音响起。在孙铭压抑的闷哼声中，伤口边缘那些发黑坏死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然后化为一点点飞灰消散！
有效！
林陌眼神一凝，更加专注地控制着寂灭之力，只针对那些坏死和感染的部分，丝毫不敢触及健康的组织和蓬勃的生机。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寂灭之力操控的精密度要求极高。林陌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依旧冷静。
几分钟后，他收回了手指。
孙铭左臂的伤口看起来依旧狰狞，但颜色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黑紫色，而是变成了鲜红色，虽然仍在渗血，但那股腐臭气息明显淡了许多。最危险的感染源，被强行“清理”掉了！
孙铭感觉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减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辣辣的刺痛感，但更重要的是，那股不断侵蚀他意识的虚弱和晕眩感，似乎停止了加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臂，又看向林陌，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感激。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林陌声音平淡，带着一丝疲惫，“止血和愈合，靠他自己，还有……”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浩。
张浩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双手悬在孙铭伤口上方，努力调动体内那点微弱的治愈白光，柔和的光点洒落在伤口上，帮助收缩血管，促进细胞再生。
虽然速度缓慢，但孙铭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
这一幕，让活动中心内其他幸存者看在眼里，看向林陌的眼神更加复杂。他既能冷酷无情地瞬间夺走生命（李锐），也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从死神手中抢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林陌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经过刚才对寂灭之力精微操控的尝试，他发现自己对力量的掌控似乎更进了一步，连带着体内那丝恶念带来的烦躁感，也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祸兮福所倚。
但孙铭的伤势，以及队伍目前的状态，让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盲目地走下去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幸存下来的近二十人。经历了连番生死，这些人的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恐惧，但也多了一丝被磨砺出的坚韧。
“我们有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活动中心内清晰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继续按照原计划，前往城北的江北三号避难所。这条路需要穿越市中心边缘，危险程度你们都看到了。”
众人沉默，脸上露出惧色。
“二，” 林陌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改变方向。不去避难所，我们寻找一个更容易防守、资源相对丰富的地方，建立临时据点，先活下去，再图后计。”
这个提议让许多人愣住了。不去军方建立的避难所？自己建立据点？这听起来更加冒险和不切实际。
“为……为什么？” 一个女生怯生生地问道。
林陌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障碍，看到城市另一端那个老旧的小区。
“因为，我需要力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漫无目的地逃亡，无法让我快速变强。而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据点，我们可以狩猎周围的怪物，搜集资源，提升实力。”
他顿了顿，说出了更深层，但也更符合他此刻“人设”的理由，掩盖了那份关于亲情的执念：
“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我们才能在这末日里，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未知的、可能同样危险的避难所。”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一个据点，可以成为他猎杀怪物、提升实力的“巢穴”，也或许……能成为一个将来他前往城市另一端寻找家人时的“后方基地”。
孙铭挣扎着坐直身体，看着林陌，沉声问道：“你想去哪里建立据点？”
林陌收回目光，看向孙铭，又扫过众人，缓缓吐出一个地名：
“城西，废弃的物流中转站。那里围墙高大，库房坚固，远离市中心，而且……可能还有未被搜刮干净的物资。”
这个地点，是他之前感知环境时留意到的。更重要的是，通往城西的方向，与他家的方向，偏差最小。
选择，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是跟随林陌，走上一条看似更危险，却也可能更自主、更能快速提升实力的道路？
还是坚持原计划，前往那个充满未知的官方避难所？
活动中心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挣扎和权衡。
而林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道路，不会因他人的选择而改变。但他需要这些人，至少是其中一部分，作为他前期积累力量的助力。
张浩看了看沉默的众人，又看了看神色平静却目光坚定的林陌，胖脸上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站到了林陌身边。
“陌哥，我跟你！你去哪我去哪！”
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也预示着，这支残存的队伍，即将迎来新的分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