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里的油灯跳了跳，灯芯烧到末尾，在玻璃罩上熏出团模糊的黑影。
林渊背靠着木门，指尖轻轻叩了叩怀中发烫的青铜匣子——那是风无痕今日观礼时塞给他的，说是“星陨镜”，能照见天地间隐没的因果。
他解下腰间玉牌，往案几上一放，玉牌表面立刻泛起幽蓝微光——这是云鹤宗内门弟子的“灵讯牌”，今夜若有动静，会在第一时间示警。
确认四周无异常后，林渊深吸一口气，将匣子放在窗台上。
月光顺着匣身星图的镂空纹路淌下来，在青砖地面织出片碎银般的光网。
“该试试了。”他指尖抚过匣底那道凸起的纹路，与怀中骨片相触的地方传来细微震颤。
这是古碑今早推演时特别标注的“关键物”，此刻识海深处的青铜古碑正缓缓旋转，碑面金纹如活物般游走，最终汇聚成“星陨映影”四字。
林渊打开匣子，取出巴掌大的镜面。
说是镜，倒更像块凝结着星辉的黑玉，表面流转着银河般的光带。
他按照碑纹提示，将镜面斜对夜空——那里有颗暗红星子正隐在云层后，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镜面上的光带突然剧烈翻涌。
林渊瞳孔微缩，就见模糊的光影从镜中渗出，在半空凝成幅残旧画卷：断戟插在焦土中，锈迹斑斑的甲胄堆成小山，远处残破的城墙上，一道暗紫色符文正随着风忽明忽暗。
“是......噬魂者的符文。”他喉结动了动，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光影。
三个月前在西峰矿洞，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符文——当时有个外门弟子浑身溃烂，嘴里念叨着“噬魂者要苏醒了”，等他用碑纹推演那道符文时，古碑竟罕见地出现了裂痕。
镜中光影突然扭曲，画卷边缘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小字：“大楚北境·苍澜古战场”。 林渊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窗棂。
他记得宗门典籍里提过，苍澜古战场是百年前大楚与北戎决战之地，十万大军埋骨于此，后来被云鹤宗封禁，说是“怨气太盛”。
“原来源头在这里。”他攥紧镜面，指节泛白。
识海深处的古碑突然剧烈震动，三道金纹如利箭般射向不同方向——第一道直指前院练剑场，那里此刻正有个身影在月光下舞剑；第二道穿透地面，扎向宗门最深处的禁地；第三道则没入云端，最终停在某个阁楼上方。
林渊闭眼，碑纹的信息如潮水般涌来：“韩少阳体内妖气残留，非普通妖兽，似与古战场有关；禁地封印松动，封印之物与噬魂者同源；宗门某位长老神魂波动异常，与玄霄门余党有因果纠缠。”
他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那个在练剑场舞剑的，正是最近总对他示好的韩少阳。
前日他替韩少阳治伤时，曾在其伤口处闻到股腐叶般的腥气，当时只当是妖兽毒，如今想来......
“好个多方博弈。”林渊扯了扯嘴角，将星陨镜收进匣子。
案几上的灵讯牌突然亮起红光，他扫了眼上面的字迹——“任务榜更新”。
这正是他要等的。
子时三刻，云鹤宗任务榜前。
林渊裹着件灰布斗篷，仰头盯着新挂上去的黄绢。
绢上写着：“悬赏一千贡献点，求胆大心细弟子同往苍澜古战场探查异状，需练气七层以上，明晨卯时在演武场集合。”
他眼角余光瞥见左侧树影里有两道人影晃了晃，其中一人抬手摸了摸腰间——那是玄霄门特有的“鬼面”标记，用青竹枝在掌心划三划的暗号。
林渊垂眸，指甲轻轻掐了下掌心。
回到竹舍时，他绕着院子走了三圈，每步都踩在预先布好的“隐息阵”节点上。
等确认四周无人，他袖中飞出道青色流光，那是用灵蚕丝编的“感应网”，此刻正悬在屋檐下，与他识海中的古碑相连。
“该设饵了。”林渊走进闭关房，指尖在墙上点了七下。
原本素白的墙面浮现出淡青色纹路，那是他用碑纹改良过的“幻息阵”，能模拟他的灵力波动，连筑基期修士都未必能识破。
做完这些，他退到隔壁柴房，掀开堆着松枝的暗格，里面铺着层柔软的兽皮——这是他花三个月时间，用推演丹方换来的“避息草”铺成的，能将自身气息压制到与凡人无异。
夜更深了。
柴房的窗纸被风掀起道缝隙，林渊借着月光看了眼怀里的沙漏——最后粒沙子刚掉进底层。
他屏住呼吸，就听见院外传来两声极轻的鸟叫，是玄霄门的接头暗号。
两道黑影从院墙上翻进来，月光下，他们腰间的玉佩闪了闪——那是云鹤宗外门弟子的“松鹤佩”，但林渊知道，佩里的灵纹被改过，用的是玄霄门“蚀骨草”的汁液，此刻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就是这里。”左边的瘦子压低声音，指了指闭关房的门。
右边的高个抽出把细如牛毛的银针，在门缝里挑了挑，门“咔嗒”一声开了。
林渊缩在柴房暗格里，能清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高个走到闭关房中央，突然顿住：“不对，这灵力波动......”
“慌什么？”瘦子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铛，“这是玄主给的‘追魂铃’，只要种下印记，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们都能找到。” 铃铛轻响，林渊识海中的古碑突然亮起金光。
他闭着眼，任由碑纹将两人的气息、手法、甚至方才的对话都推演出来——瘦子是玄霄门“青蚨堂”的外围弟子，半年前混进云鹤宗；高个更麻烦，竟是玄霄门大长老的亲卫，体内有半枚“魔纹玉”，能屏蔽大部分探查。
“差不多了。”林渊指尖在暗格里敲了三下，闭关房内的幻息阵突然扭曲。 瘦子刚把铃铛按在墙上，就见墙面浮现出个金色漩涡，铃铛“叮”地一声被吸了进去。
“走！”高个脸色骤变，拽着瘦子就要翻窗。
可他们刚跳上院墙，就见院门口站着道身影——林渊抱臂而立，手中把玩着那枚青铜铃铛，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得双眼发亮。
“两位这是......帮我打扫闭关房？”他声音里带着笑，可瘦子却觉得后颈发凉。
三个月前在演武场，他亲眼见过这看似温和的内门弟子，用推演出来的“苍松劲”打断了筑基中期修士的胳膊。
“林...林师兄，我们......”
“嘘。”林渊摇了摇铃铛，“我数到三，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他指了指瘦子腰间的玉佩，“这佩里的蚀骨草，我记得需要每月用玄霄门的‘回生丹’压制，否则......” 瘦子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高个刚要动手，就见林渊屈指一弹，道青芒破空而来，正打在他丹田处。
高个闷哼一声，瘫倒在地——那是林渊用碑纹改良过的“封灵咒”，能让筑基期修士三天内使不出半分灵力。
“说吧。”林渊蹲下来，指尖划过瘦子的脸颊，“谁让你们来的？ 玄霄门现在藏在宗门哪里？ 还有，那枚魔纹玉......“
等两人哆哆嗦嗦说完，林渊将铃铛塞进瘦子手里：“告诉你们主子，我已经查到噬魂者的核心秘密，三日后会去禁地。”
他拍了拍瘦子的脸，“要是敢说谎......” 瘦子连滚带爬地拖着高个跑远后，林渊转身回屋。
刚走到门口，就见院外飘来片青羽，轻轻落在他脚边——是青冥子的“观星羽”。
青冥子的阁楼在云鹤宗最高处，四面透风，墙上挂满了星图。
林渊推开门时，老人正背对着他，手中的青铜星盘发出幽光。
“坐。”青冥子头也不回，“喝杯茶。” 茶盏里飘着片枯叶，林渊刚端起，就闻到股陈年老松脂的香气——这是青冥子特有的“星露茶”，据说能洗练神魂。
“你可知，那’噬魂者‘并非孤例？”青冥子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百年前，有批修士在苍澜古战场挖到块黑玉，上面刻着与你骨片相似的铭文。
他们试图炼化黑玉，结果......“他转身，林渊这才发现老人双眼泛着暗红，”他们的神魂被黑玉吞噬，变成了只会啃食灵识的怪物。“
林渊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
他想起怀中的骨片，想起星陨镜里的古战场，想起碑纹标记的三处异常——原来这一切，都与百年前那场变故有关。
“你身上有古碑的气息。”青冥子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林渊眉心，“那东西......不该出现在这方世界。” 林渊后退半步，识海中的古碑剧烈震动。
他能感觉到，青冥子的神魂正试图探查他的识海，但被古碑的金光挡在了外面。
“长老，我只是个普通弟子。”他垂眸，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懦。
青冥子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啼鸣：“普通弟子？ 能推演功法，能改良丹方，能识破玄霄门的局......“
他转身看向窗外，”回去吧，林小友。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 林渊离开阁楼时，月亮已经偏西。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他的发梢，他摸了摸怀中的骨片，只觉上面的铭文比以往更烫。
回到竹舍，案几上的油灯不知何时灭了。
林渊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得墙面一片昏黄。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的古碑突然发出轰鸣，一行金纹缓缓浮现：“三日之后，血染禁地。”
他盯着那行字，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窗外，启明星正从东方升起，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把悬在云鹤宗头顶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