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回到青竹峰洞府时，日头已爬至中天。
竹帘被山风掀起半角，案头那瓶周玄送来的聚灵丹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朱红。
他反手闩上门，将羊皮纸平铺在青玉案上，指腹缓缓抚过“四宗丹斗章程”几个鎏金小字。
“自选丹方+随机材料组合......”他喉间溢出低笑，指尖在“随机”二字下重重一叩。
丹斗的精髓本就是考验炼丹师对材料的临场把控，可这“随机”二字，在旁人看来是变数，在他眼里却是推演台最爱的“已知条件”。
识海中青铜古碑轰然展开，碑面浮起细密的纹路，像无数条银蛇在游走。
林渊闭目凝神，将章程上的规则一字不漏地输入推演系统——他能清晰感觉到灵气如细流般从丹田涌出，顺着经脉汇入识海。
这是推演的代价，却也是他最擅长的“以灵换智”。
“叮——”
当第一百零八种材料组合在碑面显化时，林渊的额角已渗出薄汗。
青铜古碑此刻亮如白昼，每一道纹路都在诉说可能：百年朱果配冰魄草会焦糊，必须用文火先煨去果核湿气；赤焰花遇寒玉髓会爆丹，得在第三转时加入半片青蚨叶调和......
他忽然睁眼，掌心按在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原来所谓的“随机”，不过是各宗丹师最常接触的百种材料排列组合，而其中六成，都在他近日替丹殿改良丹方时推演过。
“原来如此。”他低笑出声，指腹摩挲着碑面新浮现的“最优解”三字，眼底闪过锐光。
洞外忽然传来清越的环佩声。
林渊刚收了古碑，就见白芷提着青玉食盒站在竹影里，月白裙裾沾着星点露水，发间那支青玉簪子正随着她的动作轻颤：“林师弟，我猜你今日定是连午饭都忘了用。”
他连忙侧身请她进来，目光却落在她另一只手捧着的檀木匣上。
匣身刻着九转云纹，缝隙间溢出的丹火气息让他心跳微快——那是高阶丹炉才有的灵气波动。
“这是......”
“九转丹炉。”白芷将食盒搁在案上，指尖抚过匣面，“当年补天真人游历大楚时留下的，我在丹殿库房翻了三月才找着。”她打开木匣，一抹幽蓝的炉身映得满室生辉，“还有三枚离火符，是用南明离火残魂祭炼的，可保你炼丹时火候精准。”
林渊伸手触碰丹炉，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热意，却又奇异地顺着经脉往识海钻。
古碑在识海轻震，他忽然看清炉壁内侧刻着极小的“补元”二字——这丹炉竟与他推演过的《补天真经》有几分契合！ “为何帮我？”他抬眼，目光灼灼。
白芷低头拨弄食盒的银锁，耳尖泛起薄红：“上月你替我改良的驻颜丹方，让丹殿多收了三十个外门弟子的供奉。”
她忽然抬眸，眼波如镜，“再说了，云鹤宗需要能在丹斗上镇住场子的人，而你......”
她扫过他腰间若隐若现的青铜古碑，“是最合适的。” 林渊握紧丹炉，喉间滚过一句“谢”，却被她摆手打断：“丹斗前夜，我会让人把丹炉送去演丹台。”
她提起食盒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周长老最近总往西边林子跑，你......多当心。” 门扉闭合的瞬间，林渊的笑意彻底沉了下去。
他摸出袖中那枚黄豆大小的探测符——这是他上月用推演术改良的小玩意，能附在他人衣物上，将十里内的动静传入他识海。
此刻符身正泛着暗红，说明周玄确实在谋划什么。
深夜，九阳山的月光像层霜。 周玄缩在西山林子的破土地庙中，面前站着个裹着黑斗篷的修士，只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
“林渊必须在丹斗出岔子。”周玄捏碎手中的传讯玉简，“最好是炼废丹炉，走火入魔。”
黑斗篷修士嗤笑一声，指尖弹出枚泛着绿雾的珠子：“玄霄门的蚀骨散，混在药材里，能让丹火反噬。”他压低声音，“但得有人能接近他的丹炉......”
“这你放心。”周玄从袖中摸出块云鹤宗的内门腰牌，“演丹台的杂役我已买通，比赛当日，他会把这珠子混进林渊的药材筐。”
土地庙外，风卷着落叶掠过墙根。
林渊蹲在树后，探测符在掌心发烫。
他望着庙内晃动的影子，指尖在腰间古碑上轻轻一按——碑纹立刻流转起金光，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刻进青铜。
“好个周玄。”他轻声呢喃，转身往洞府疾行。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剑。
丹斗当日，演丹台被围得水泄不通。
十二座丹炉一字排开，林渊的九转丹炉在中间，幽蓝炉身映得他眉眼冷肃。
云鹤真人坐在主位，玉尘尾搁在膝头，目光却始终落在林渊身上。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各宗丹师纷纷取出药材。
林渊扫了眼自己的材料筐——赤焰花、寒玉髓、青蚨叶......和他推演过的第七种组合分毫不差。
他指尖在炉底轻叩，灵识如网般铺展开来——那枚蚀骨散的珠子正躺在寒玉髓底下，泛着恶心的绿光。
他垂眸一笑，掌心的离火符瞬间燃成灰烬。
丹炉内腾起幽蓝火焰，竟逆着常理往炉底钻去。
赤焰花刚入炉就被烧去三分火气，寒玉髓紧跟着投入，在逆火中化为清露，恰好中和了赤焰花的燥烈。
青蚨叶最后放入时，他突然咬破指尖，一滴鲜血融入丹火——这是他推演时发现的“逆火凝华”手法，能让丹纹更稳固。
三柱香后，炉盖“轰”地炸开。
一枚流转着九道金纹的丹药悬浮空中，丹香混着灵气扑面而来，竟让台下观赛的外门弟子忍不住跪了一地。
“九转归元丹，完美品质！”裁判的声音带着颤音。
云鹤真人抚须大笑，玉尘尾重重一拍案几：“好！ 林渊，你已具备代表宗门外出历练的资格。“ 台下，周玄的脸白得像张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那黑袍修士缩在人群最后，目光阴鸷如蛇，转身混入了退场的人流——他袖中还藏着枚未用的毒符，那是玄霄门真正的杀招。
林渊站在演丹台上，望着云鹤真人递来的外出令，忽然觉得腰间古碑发烫。
他低头，见碑纹深处浮现出“结丹”二字，笔画如血般鲜艳。
当晚，他捧着云鹤真人赐下的结丹灵液走进闭关密室。
密室门闭合的刹那，他听见古碑在识海低鸣，像在诉说某个即将开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