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像是有人把冰碴子一股脑塞进了他骨头缝里。
小强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没有公司里那熟悉的电脑，也不是那间又小又破的出租屋天花板，只有几片脏兮兮的雪花正慢悠悠地往下掉，落在他……毛茸茸的鼻尖上？
眼珠向中间聚集
“我的鼻子怎么这么长？怎么会有毛？”
他试图抬手揉眼睛，动的却是一条覆盖着脏污黄毛的前肢。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看到的，是一个瘦骨嶙峋、沾满泥污和草屑的动物身躯，黄色的皮毛东一撮西一块地耷拉着，四条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在冰冷的土地上。
“呜……”
一声微弱、含混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腔调。
应该是梦吧............快醒过来，醒过来，对，打自己几巴掌，啪啪啪，爪子打在脸上很有感觉，难道是真的？
“不....................”
“穿了？穿.....穿..穿.穿越了？‘
人家穿越都是成为权倾朝野的王爷，不是朱元璋的老子叔叔儿子孙子就是能文能武能救活马皇后的虾仁大帝，再不济换个性别穿成秦始皇他妈也行啊，或者哪个超级大家族中的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
行，这个先不说，哪怕是个乞丐，是个衣着暴露的原始人，最起码他....他也是个人啊，怎么到我这里............到我这里......成了一条狗？
还是土狗，连个品种也没捞上！
没有，通通没有。他，现在，是条狗。一条皮毛脏得看不出本色，肋骨根根分明，在原始部落边缘刨食的、纯种的........土狗。
‘额里个天爷啊，不带这么玩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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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凌晨三点半，是键盘上黏腻的汗水，是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的剧痛，还有眼前彻底黑下去之前，项目经理那张模糊而冷漠的脸。
加班，猝死。
然后呢？
他转动着唯一还算灵活的脑袋，视野所及，是一片荒凉。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是连绵的、光秃秃的山峦轮廓。近处，一些低矮的、用泥土、石块和歪歪扭扭的木头勉强搭建起来的窝棚杂乱地挤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简陋的聚居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牲口气息、泥土腥味和某种腐败物质的古怪味道。
几个穿着破烂兽皮、皮肤黝黑、头发纠结如乌巢的“人”，正围在不远处的一小堆篝火旁，用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音节短促而古怪的语言交谈着，偶尔投来的目光，麻木，甚至带着点看待储备粮般的审视。
原始部落。
而他，小强，一个刚刚猝死在三流大学文凭和无穷无尽加班里的牛马，现在是这其中……的一条狗。一条看起来营养不良，随时可能冻死、饿死，或者被丢进锅里煮了的……野狗。
绝望像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残存的意识。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去不甘，只想闭上眼睛，让这荒谬的一切彻底结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稍完整些鹿皮、脸上涂抹着几道白色印记的老者，从最大的那个窝棚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块带着些许肉丝、还连着筋膜的骨头。他随意地扫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这条黄狗，像是丢垃圾一样，把那块骨头扔了过来。
“啪嗒。”
骨头落在小强面前不到半米的地上，溅起几点泥雪。
饥饿感，一种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凶猛地攫住了他。胃袋在疯狂地抽搐，分泌着酸液，催促着他去啃食那块对于人类而言堪称侮辱的食物。
理智在尖叫，在抗拒。
可身体却先一步动了。那四条陌生的腿支撑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受控制地走向那块骨头。他低下头，鼻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骨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属于生肉的腥臊气。
屈辱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小强，曾经虽然活得窝囊，但至少是个人！现在……
他张开嘴，用并不锋利的牙齿，艰难地啃咬着骨头上那点可怜的肉丝和筋膜。味道谈不上好，粗糙又带着土腥味，但那点油脂和蛋白质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那要命的饥饿。
耻辱，憋屈，但……得活着。
他支棱起耳朵，捕捉着风里的动静。大部分棚屋里已经没了声息，只有守夜人偶尔走动时，脚下枯枝被踩断的轻微“噼啪”。就在他准备再眯一会儿，积蓄点体力明天继续和命运搏斗时，两个刻意压低的、含混的人声顺着风溜进了他的耳朵。
是那个巫，在部落里除了族长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胳膊比他（当人的时候）大腿还粗的狩猎队长。
他本能地把耳朵竖得更直，几乎要转成两个小雷达，身体往石缝深处又缩了缩，屏住了呼吸。
“……必须如此……河神动怒……猎物越来越少……” 巫的声音干涩，像两块糙石头在摩擦。
狩猎队长的声音沉闷，带着点不情愿：“可那……是族长唯一的孩子……族长是为了我们被狼群咬死的....”
“牺牲……为了全部落……明天的月圆……仪式……” 巫的语气不容置疑。
后面的话被一阵稍大的风吹散了，但他已经听明白了。杀人祭祀。用那个死族长家的孩子，去平息所谓“河神”的怒火换取猎物。
一股凉气顺着他的脊椎爬上来，炸起了他后背的毛。不是出于正义感，他早没什么多余的正义感可挥霍了，而是出于一种更原始的、物伤其类的恐惧。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他这条野狗的命，又算个屁？
小强所在的部落叫【太阳部落】，因为是原始世界，所以还是个母系社会，估计之前的族长也是没啥文化（作者：原始部落啊哥，很难有文化啊），抬头看到太阳了，就叫太阳部落，要是低头看到小强，岂不是叫土狗部落了？
第二天，部落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一种压抑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病态兴奋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人们搭建起一个简陋的祭坛，新砍的木头还带着青涩的树汁气味，中央的位置立了根木桩充当简易的祭坛。
祭坛周围燃起了更多的火把，火光把巫脸上涂抹的狰狞油彩照得忽明忽暗，她挥舞着一根挂满羽毛和骨头的木杖，围着被绑在木桩上那个看起来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哭不出声的孩子，跳着古怪而狂乱的舞蹈。周围跪满了部落民，他们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恐惧像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所有人。
他趴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那个孩子绝望的眼神，像两根烧红的针，刺在他心里某个他自己都以为早已麻木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什么都没想。一种混合着求生本能、对这群愚昧野蛮人的愤怒、以及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驱使着他。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巫那癫狂的舞蹈和吟唱吸引，趁着火光摇曳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他像一道真正的幽灵，贴着地面利用一切可能的遮蔽物——草墩、矮丛、堆放的杂物，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进。泥土和腐烂叶子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腔，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近了，更近了。他已经能闻到祭坛上那股新木的腥气、火把燃烧的烟味、还有那个孩子身上干净的、却即将被血腥玷污的气味。
就是现在！
他后腿猛地蹬地，瘦小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像一支离弦的脏箭从一片浓重的阴影里飙射而出，直扑祭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他看到了巫骤然圆睁的、惊愕的眼睛，看到了狩猎队长下意识去摸腰间石斧的动作，看到了下面那些部落民抬起的、写满茫然和难以置信的脸。
他的目标明确不是救人，那太崇高，他做不到。他只想干一票大的，纯粹为了恶心这帮视他如无物、还要杀小孩的混蛋！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掠过那根绑着孩子的木桩。他努力抬起一条后腿——
一股温热的水柱，带着他这几天所有不满愤懑和恶趣味，酣畅淋漓地浇在了那个作为祭品的孩子的脸上，甚至有几滴溅到了旁边的巫袍上。
“嗷——呜——！”
完事之后他甚至不忘装个13，对着天上那轮惨白的月亮，发出了一声他自认为最凄厉、最像那么回事的狼嚎（虽然听起来更像被踩了尾巴的嚎叫）。
然后，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扭头发足狂奔，一头扎进祭坛后方更深的黑暗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被尿骚味和极度震惊笼罩的祭坛。
他一路狂奔，直到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啦作响才敢停下来，完了，冲动了，这下死定了！他仿佛已经看到明天整个部落的人倾巢而出，举着火把拿着长矛来搜捕他这条“亵渎神灵”的疯狗。
第二天，天色大亮。预料中的搜捕并没有到来。部落里安静得诡异。
他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溜到靠近部落的边缘，竖起耳朵。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追捕的呼喊。他看到三三两两的部落民聚在一起，脸上不再是昨夜的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议论。
“神迹……是神迹啊！”
“圣犬！那是河神派来的圣犬！”
“它赦免了祭品！河神息怒了！”
他目瞪口呆地听着，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到了昨天祭坛的位置（祭坛已经被拆除了），正用一种无比肃穆、甚至带着点颤抖的声调宣布：
“至高无上的河神，派其使者圣犬，降临吾族！祂以无上神恩赦免罪愆，显灵于世！我族当日夜供奉以求神佑！”
他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爪子，看着自己饿得瘪瘪的肚皮，再回想昨晚那泡酣畅淋漓的尿……
这就……没事了？
当第一个部落民，战战兢兢地将一大块烤得滋滋冒油、不知是什么动物后腿肉，恭敬地放在他平时根本不敢靠近的部落入口处时，他还有点懵。
他试探着，一步三回头地凑过去，嗅了嗅。真香啊！是他穿越过来后从未闻到的、纯粹肉食的香味！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油脂的丰腴，肉质的纤维感，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香在他口中炸开。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流下眼泪。
他又瞥见不远处巫和狩猎队长站在一起。巫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肃穆，但眼角细微的抽搐没能逃过她现在异常敏锐的狗眼。狩猎队长的脸色则更难看了，黑得像锅底，拳头攥得紧紧的盯着他，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却又硬生生被某种力量压了下去。
他明白了。他们不信，或者说不全信。但他们不敢赌。在那愚昧的信仰和突如其来的“神迹”面前，他们只能顺水推舟，把这出戏唱下去。
而他，这条昨天还在垃圾堆里刨食的野狗，阴差阳错地成了他们不得不供奉起来的“神明使者”。
他不再犹豫，低下头，大口撕咬起那块对他来说堪称豪华的肉腿。吃得满嘴流油，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吃着，吃着，他甚至还抽空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那边脸色铁青的巫和狩猎队长一眼。
呵。
他嚼着香喷喷的肉块，模糊地想：
这肉........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