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吐露的信息,像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油灯,虽然光芒摇曳,却总算照出了一条模糊的路径。
暗河入口,就在老葛棚子后面那堆不起眼的废料之下!
这个消息让水虺精神大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去掀了那堆破烂。但老鬼按住了他。越是接近目标,越需要冷静。
“有‘东西’守着?”老鬼重复着陈望的话,目光锐利,“说清楚,是什么‘东西’?”
陈望的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是发自本能的恐惧,他用力摇头,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葛三提起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只说那下面……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有次他手下一个不信邪的……偷偷下去……再也没上来……连个响动都没有……”
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老鬼眉头紧锁。是毒气?是复杂的水下地形?还是……某种超出常人理解的存在?守碑人那句“凶险异常”绝非虚言。
“入口的活板,如何开启?可有机关?”老鬼追问细节。
“就……就是一块厚实的木板……上面堆满了破筐烂麻……挪开就行……没……没听说有机关……”陈望喘息着回答,“但葛三看得紧……平时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那片地方……”
看来,硬闯是不行的。必须想办法调开老葛和他手下的注意力。
老鬼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到陈望身上:“你说,火鸦营在沟里还有一个‘联络人’?”
陈望点了点头,又惶恐地摇头:“可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谁……联络方式很隐秘……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找我……”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老鬼心里记下了这根刺。他不再追问,转而开始思索如何利用眼前的信息。
天快亮时,老鬼让水虺重新将陈望捆好,这次捆得更加结实,并且搜遍了他全身,确认再没有任何隐藏的利刃。
“看好他。”老鬼对水虺和李老汉吩咐道,“我去探探路。”
他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下暗河入口的情况,以及老葛那边的守卫布置。
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掩护,老鬼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向着老葛棚子的方向摸去。沟里死寂一片,连虫鸣都听不到,只有刺骨的寒冷和弥漫的绝望气息。
他绕了一个大圈子,从侧面靠近老葛棚子后方。那里果然堆着一大堆诸如破渔网、烂木桶、锈蚀铁器等杂物,像一座小山,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铁锈和腐烂物的怪味。杂物堆积得很高,几乎挡住了后面大部分的岩壁。
老鬼伏低身体,仔细观察。杂物堆附近并没有明显的守卫,但老葛的棚子离这里很近,稍有动静,里面的人立刻就能察觉。他注意到,杂物堆靠近岩壁的底部,似乎有一块区域的废弃物摆放得略显凌乱,与其他地方长期堆积形成的相对稳固不同。
应该就是那里了。
他不敢久留,确认了位置和大致情况后,便悄然退了回去。
回到落脚点,天色已经蒙蒙亮。他将探查到的情况低声告知了水虺和孟婆婆。
“入口就在眼前,可老葛看得这么紧,怎么过去?”水虺急道。
老鬼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投向油布外渐渐亮起的天空,以及那些在晨光中如同坟包般沉默的窝棚。守碑人说,要把水搅浑。仅仅昨晚那场冲突,还不够。
他需要更大的混乱,需要让老葛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那个蜷缩在窝棚口、抱着膝盖发呆的细仔。这个在沟里像野草一样生存下来的半大孩子,对沟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或许……
一个计划在老鬼脑中渐渐成型。
晌午过后,老鬼让水虺偷偷将细仔叫了过来,递给他一小块省下来的、硬邦邦的饼子。
细仔眼睛一亮,一把抓过,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谢鬼叔!”
老鬼看着他吃完,才压低声音问道:“细仔,沟里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比如……谁经常在晚上偷偷摸摸出去?或者,老葛那边,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悄悄来找过他?”
细仔舔着嘴角的饼渣,歪着头想了想,小声道:“晚上……大家都睡得死,不知道。不过……前几天,我好像看见……西头那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张寡妇,半夜里偷偷去过老葛棚子后面那片废料堆附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啥……”
张寡妇?老鬼心里一动。那是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沉默女人,丈夫早死了,一个人住在沟西头最破的窝棚里,平时几乎不与人交流。
“就她一个人?”老鬼追问。
“嗯……”细仔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就是前几天来的那几个当兵的,那个脸上有疤的,好像私下里找过老葛两次,都是在棚子里,说了好久的话。”
刀疤脸溃兵私下找老葛?老鬼眼神微凝。这并不意外,溃兵想要在沟里立足,必然要和地头蛇老葛打交道。但频繁密谈,就值得玩味了。是在商量如何对付自己这边?还是在讨价还价,谋求更大的利益?
信息碎片在老鬼脑中拼凑。隐藏的联络人可能是那个不起眼的张寡妇?溃兵与老葛并非铁板一块?
“细仔,帮鬼叔一个忙。”老鬼又拿出一小块饼子,塞到细仔手里,“你去悄悄盯着点张寡妇,还有,留意那几个当兵的和老葛的动静,有什么特别的,就来告诉我。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细仔攥紧饼子,用力点头:“鬼叔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说完,他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利用细仔这样的“边缘人”打探消息,是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
接下来的半天,表面风平浪静。老葛那边没有再过来找麻烦,似乎昨夜的不快已经揭过。但老鬼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黄昏时分,细仔又偷偷溜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和神秘。
“鬼叔!有情况!”他凑到老鬼耳边,压低声音,“我听见……听见那个刀疤脸,好像跟另外两个当兵的吵架了!声音不大,但我躲得近,听见了几句!”
“吵什么?”老鬼问。
“好像……好像是为了吃的!刀疤脸说老葛给的东西太少,不够分,另外两个埋怨他没用,没能从老葛那里多弄点好处……还说……还说不如另想办法……”细仔努力回忆着。
内讧了?老鬼心中冷笑。果然,利益面前,这种临时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
“还有呢?张寡妇那边?”
“张寡妇没啥动静,就在她那个破棚子里待着,没出来。”细仔回道。
老鬼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计较。溃兵的内讧,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入夜,寒风再起。老鬼将水虺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水虺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狠色。
“明白了,鬼叔!我这就去!”
水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摸向了溃兵们暂时落脚的那个窝棚附近。
过了一会儿,溃兵窝棚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扭打声!比昨晚的动静更大!
“妈的!把老子的那份交出来!”
“凭什么给你!这是老子用命换来的!”
“揍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叫骂声,拳脚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很快,老葛棚子里的灯火亮了起来,有人影晃动。显然,这边的动静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老鬼在黑暗中冷冷地看着。搅浑水,自然要让所有的鱼都动起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溃兵那边的内讧吸引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瘦小的、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杂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到了老葛棚子后面那堆废料旁。
是细仔!
他按照老鬼另一道极其隐秘的指令,趁乱前来确认暗河入口!
他像只灵敏的猴子,在那堆废料中小心翼翼地翻找、摸索着。很快,他就在靠近岩壁的底部,摸到了一块与其他废弃物质感不同的、厚实而边缘相对规整的木板!
他用力试了试,木板似乎有些松动!
就在他心中狂喜,想要进一步探查时,棚子前面突然传来老葛一声恼怒的呵斥和脚步声,似乎是朝着后面来了!
细仔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进废料堆一个更深的缝隙里,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老葛带着一个手下骂骂咧咧地走到废料堆附近,似乎是来查看有没有被这边的动静波及。他用手里的棍子胡乱拨拉了几下废弃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群废物!就知道给老子添乱!”
他的脚,几乎就踩在细仔藏身之处的前面。
细仔紧紧捂住嘴巴,连心跳都快要停止。
万幸,老葛并没有仔细检查,骂了几句,便带着人又回前面去处理溃兵的闹剧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细仔才敢缓缓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不敢再停留,顺着来路,像一缕青烟般溜了回去。
“鬼……鬼叔……”细仔回到落脚点,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汇报,“找……找到了!是……是有一块活板!就在废料堆最底下!我……我差点被老葛发现……”
老鬼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点水:“做得很好。去歇着吧。”
确认了入口,下一步,就是如何制造一个足够大的混乱,让他们有机会靠近并开启它了。
老鬼的目光,再次投向外面漆黑的夜,以及那片隐藏着生路与未知危险的废料堆。
钥匙已经找到,现在,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转动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