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这边，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
常用的东西基本都已拿过去，房间里剩下几箱没来得及拆开的东西，是她冬天的衣服跟被子。
她的阳台很窄，晒一床被子就占满位置，这里也有蟑螂出没，静之之前没想着打开，如今倒是不用多收拾了。
只是没来多久，屋里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着翘起二郎腿在她面前翻杂志的郭小珍，静之抿了抿唇：“今天你又没去上学？”
视线划过小珍脖颈上的可疑暗红色印子，静之眼底渐渐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书本又翻过一页，小珍无所谓讲：“我缺钱啦，不辍学去赚点钱活不下去。”
一个成年人，又怎会不知道她身上的印子怎么回事。
加上昨天的见闻跟她现在的话，静之不免产生联想。
思忖几秒，静之抚平裙摆坐在她旁边，嘴巴张了又闭，想了好多劝她的理由，脑筋不禁会想到她妈妈那里去。
想来一个赌徒，又怎会给孩子留什么生活费。
转身从背后的包拿出皮夹，静之拿出才刚到手的抵押房租，数出五张递给她，“只此一次，你没钱的话可以跟老师讲，我可以帮你跟教务处申请助学金。”
郭小珍惊愕低头看着那几张钱，盯住几秒，别扭的把脸又藏进杂志里。
“我自己有手有脚。”
“那……助学金你不要吗？一学期一万五，一个月两千五哦，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你伙食费跟书本费了。”静之耐心跟她介绍。
杂志慢慢放下，露出郭小珍尚且稚气的眉眼。
她怀疑眯眼，“你这么好心，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
静之轻轻挑眉，微笑说：“如果希望你好好读书算有企图的话，你就当我有企图吧。”
书本又默默举高，郭小珍把眉眼狼狈藏进杂志里。
沉默等待几分钟，她杂志一页未翻。
郭小珍一个字没看进去，手酸得要命，可旁边的女人有耐心极了，竟是连走动一下都没有。
“啪。”展开的杂志掉落在她腿上，郭小珍转着手腕，把脸别到门外去，这才妥协，“申请有什么条件吗？”
静之眼尾弯了弯，看来也不是无可救药嘛。
“第一呢，学习至少要努力，总成绩要考进班级前二十名。第二，家中实际情况要符合贫困生的条件。”
郭小珍眉眼黯淡下来，她倒是又贫又困。
可是频繁辍学，已经导致她渐渐跟不上教学进度了。
更别提考进前20，她没倒数就不错了。
“算了。”
郭小珍把书挪开，钱推回去给静之，讲：“五百我还是有的，助学金……不是我这种人拿的。”
说完，她站起来四处转转。
静之看着她在房里瞎转悠，于是问：“你不打算回家吗？”
郭小珍头也没回，走到阳台看看外面，随口答道：
“楼上吵死了，从白天打到黑夜，睡都睡不安稳，我打算搬出来。”
说到这儿，她转回头对静之笑笑：“我看你这儿就很不错，这一层挺安静，房租多少啊？”
静之微微一顿，提醒她：“……未成年人租不了房哦，要身份证。”
“那……”郭小珍背着手，弯腰对上静之干净的眼：“老师能帮我租房吗？我来付房租，你签合同。”
静之缓缓皱起眉，她是好心，但不是没心眼。
万一郭小珍在这里干了犯罪的事儿，她岂不是犯了收容罪犯罪。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短发女生。
她捂着嘴咳嗽两声，对郭小珍讲：
“她不能答应你，你要搬出来，找你姐借身份证就好了。”
郭小珍直起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稀奇问道:“你逃课啊？”
朱婉芳皱了皱眉，“我生病请假半天。”
说完朱婉芳又捂着嘴不停咳嗽。
郭小珍：得，她都打算直接逃一天，人家学霸肺都快咳出来，却只敢请半天假。
伸手帮她拍背，朱婉芳怕传染她，推开她的手，后退几步，来到走廊外猛咳。
朱爸爸听到消息往回赶，刚到楼下，就看到闺女趴在栏杆上咳嗽，于是昂头担心叫了一声：
“阿芳啊，感冒没好就回去躺会儿，问老师的事你先放放。哦对了，我回去给你熬点凉茶，你早点回来喝。”
“哦。”朱婉芳好不容易停下咳嗽，轻喘抚着胸口，脸一阵青白。
郭小珍趴在门框上，好奇问她：“你要问老师什么啊？”
朱婉芳看她一眼，随后缓缓把视线落到她身后的静之身上，轻声问：
“老师放学后有空吗，可以给小珍补补课吗？”
“喂喂喂！”郭小珍着急走出来，“我可交不起补课费！”
静之环起胸踱步出来，没好气讲：“那就不要逃学呀，逃一天，你要补的东西就更多哦。”
小珍暗暗撇了撇嘴，在闺蜜面前被老师这样讲好丢脸。
“我可以帮你补语文，其他的我就没办法了哦。”静之讲。
小珍猛一抬头，眼神纠结又为难，“……多少钱？”
静之：“免费，不过得晚上，在学校不远的警局家属区。”
说到这儿，小珍面露退却。
她知道自己最近赚的是脏钱，况且上次还被警察追。
“你钓鱼执法啊？”
静之摊了摊手，“你只要跟我保证往后不再——”
话没说完，小珍慌张看一眼好奇的朱婉芳，连忙进到屋里围住静之的嘴。
朱婉芳迷茫眨了眨眼：“不再什么？”
静之眼睫渐渐垂下，视线落到身旁神色不明的小珍脸上，心下这才明白——小珍好面儿，估计没把这事告诉她朋友。
于是清了清嗓子，推开她的手讲：
“以后好好念书就行，那件事再被我发现一次，补习立马终止哦。”
小珍僵硬放下手臂，虚虚出声：“能不能在这里补？”
静之摇了摇头：“我今天是来退房的。”
“我想租！”小珍讲。
事情又绕回来，静之缓缓叹了口气，跟她说：
“我不会来这里哦，不过你既然打算自己独立出来住，助学金的事情，我会先去帮你问问。”
“另外，你要补习的话，还是得去家属区那边，我会跟林警官解释的。”
“解释什么？”
一道陌生的男声从楼下传来。
静之往前两步，朝下面一看，空空荡荡的，没人啊。
楼梯传来脚步声，朱婉芳脸色怪异，右手紧紧攥着一袋子药，咬唇讲：“那你们商量哦， 我先回家了。”
估计是听到这句话，从下面走上来的男人三步并做两步往上跑。
他一追，朱婉芳更是害怕，另一手抓紧肩上的书包带子，转身往另外一边走廊跑去。
“刀疤？”
一个男人轻喘着从楼梯口窜出来，小珍疑惑轻声呢喃。
静之侧头过去，看着一前一后追逐的男女，迅速皱起眉，低头掏出手机，刚要call林海快来，小珍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机屏幕。
“刀疤是真心喜欢小芳的，老师你还是别插手吧。”
静之直接无语住了。
现在的小年轻感情观是不是扭曲了？你闺蜜鞋都快跑飞了你没看见啊？
“松手。”静之冷下脸色。
小珍硬着头皮扬起下巴，“不行，他帮过我，我得帮他。”
头疼得要命，静之刚想叫她看看自家闺蜜的惨状，楼下突然出现两道更快的脚步声。
“我走右边！”
粗嘎的声音响起，刚刚还说要帮忙的小珍，只瞧一眼楼下，就松手往右侧楼梯口跑去。
林海看着都想抓的两个人，稍稍犹豫一下，便毅然决然跟在寸牛后面追刀疤。
“嘭”一声。
朱婉芳堪堪在刀疤追到她之前锁门。
两个警察追在身后，刀疤心里直喊晦气，随手往朱婉芳门口的课桌上放下凌乱的一束鲜花，转身就逃。
两人一左一右包抄，刀疤脚步踌躇，警惕看着渐渐接近的寸牛跟林海。
“你别轻举妄动，跟我走一趟。”林海讲。
刀疤紧抿干燥的唇没说话，额头上紧张的汗水不停流下。
朱婉芳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有些出神看着刀疤一背的汗。
突然，意外发生了。
往刀疤这边靠近的寸牛突然被刚刚跑掉的小珍紧紧抱住腰。
“刀疤你快跑！”
“你这孩子，你快松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你动我啊，你动我，我就告你非礼！”
小珍人小小一个，力气倒是挺大，寸牛被她拽得脚步歪斜。
刀疤瞅准时机从拉拉扯扯的两人旁边挤过去。
右侧刚好是楼梯口，他一个转身就下了楼。
林海追过去，小珍拼了命伸出一只脚。
林海被绊了个趔趄，无语掏出手铐，把小珍的手拷住。
“唰”一声，朱婉芳着急打开整扇窗户。
静之也追过来，刚要说话，林海抬手阻止她，“我说过了，下次见到她，肯定会抓她。”
“小珍……”朱婉芳无措看向静之，“老师……”
在闺蜜面前又丢了脸，小珍头低低认栽，跟林海讲：“随便你，这次是我倒霉。”
说着，她转头看向静之：“那件事就再说吧……总之谢谢你。”
寸牛尽职尽责把另外一边手铐也给小珍拷上，脱下外套围住她的手，把她往楼下拉。
好歹抓到一个，林海松口气，拎着一个药袋走过来，举到静之面前，“喏，给你的。”
好不容易被她快劝回正途的学生被他拷走，静之的心情又怎么会好。
冷漠抬眼看看袋里的一盒防水oK綳，静之转身过去，快速跟上寸牛的脚步。
“牛哥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问海哥呗，总之先锁到车上。”
“能不能听我解释？”
“我一向不听人解释的，要解释你找海哥，他一般出脑子。”
林海缓缓放下右手，肩膀又内扣起来，叹口气，慢悠悠往楼下走。
朱爸爸把窗户拉上，朱婉芳又拉开一点，对着林海的背影讲：“叔叔，小珍她是个好人的，如果做了什么错事，她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林海停下脚步。
走上犯罪这条路，谁没有不得已的理由呢。
人人都说自己是好人，那还要他们这群警察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