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枢密院的人选棋局
与其说是大厅，不如说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地下堡垒。深埋于山腹之中，厚重的合金大门需要三重生物识别与灵能密钥才能开启。内部空间广阔，穹顶高达十余米，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全息星图，实时显示着大夏王朝的疆域以及各处灵能异常节点，其中东南方向的冥川节点，如同一个不断渗血的伤疤，格外刺眼。空气恒温恒湿，带着精密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以及一种权力核心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静谧。
一张长约十米、由整块暗色灵木雕琢而成的椭圆形会议桌，占据了大厅的中央。桌旁，寥寥数人，却代表着这个王朝最高权力的核心层。
会议已近尾声，气氛沉闷。关于增援东海行省、加大对“智械未来”采购额度等议题，已在各种官样文章和妥协方案中勉强通过。最后一项议题，是关于青霖市新任市长的人选——自从周震被正式任命为“代市长”后，这个位置实际上一直空缺，但按照王朝法理，仍需一位正式的市长。
主持会议的王朝首辅（相当于宰相）文渊，一位鬓角花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的老者，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平稳无波：“青霖市，地处冥川节点正面，战略位置日益凸显。周震代理期间，虽勉力维持，然名不正则言不顺。为加强前线领导，提振军民士气，需尽快任命一位能堪大任的正式市长。诸位，可有合适人选荐举？”
一阵短暂的沉默。
财政大臣 钱益谦，一位身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精明的算计：“文首辅所言极是。不过，青霖市现状堪忧啊。百万难民嗷嗷待哺，城防建设每日耗费巨万，全靠王朝输血。东海行省那边，赵天霸总督已经多次诉苦，言明行省财政捉襟见肘。此时任命新市长，若无得力干将带去实实在在的资源，只怕…… 徒有其表，反增其乱。我这边，今年预算早已核定，实在挤不出额外款项了。” 潜台词十分明显：这是个赔钱的烂摊子，谁去谁倒霉。
首席大法官 庄严，身着黑色法袍，面容古板严肃，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根据《王朝地方自治法》与《紧急状态法》，青霖市情况特殊。新任市长不仅需具备卓越的行政能力，更需有处理超自然危机事件的授权与魄力。目前看来，符合条件且愿意赴任的……人选确实不多。需防范法律风险。” 他将“风险”二字咬得略重，暗示此地职务行为极易触碰律法红线。
军务大臣 雷猛，一位肩扛上将军衔、不怒自威的老军人，冷哼一声：“前线将士用命，需要的是一个能稳定后方、保障补给的主官！不是去个只会写报告、搞关系的官僚！我看周震那小子就挺好，虽然是代职，但能和秦虎、楚歌那些人打成一片，能把城市运转起来！何必多此一举？”他 明显对从后方空降一个“官老爷”去指手画脚充满不屑。
会议再次陷入僵局。青霖市，这个在战报中被誉为“英雄城市”的地方，在这些真正的掌权者眼中，却是一个 烫手山芋。它距离权力中心太远，离死亡阴影太近；名义上是积累功勋的“快车道”，实则稍有不慎便是 身败名裂、甚至粉身碎骨的绝地。各大派系，谁也不愿将自己麾下的得力干将，投送到这个前途未卜的漩涡之中。
就在文渊首辅 眉头微蹙，准备强行指定一个人选时，一个 坐在会议桌偏后位置、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是王朝监察御史，冯静远。主要负责官员纪律督查，虽地位崇高，但在这种涉及具体人事任免的会议上，通常发言权有限。他脸上带着一种 恰到好处的、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似的表情。
“文首辅，各位同僚，”冯静远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说到人选，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或许…… 可以解眼下之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哦？冯御史有人选？但说无妨。”文渊目光微动，示意他继续。
“原岭北行省行政次长——吴选青。”冯静远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话音刚落，会议桌上便响起几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首席大法官庄严，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吴选青！这个名字，在座的无人不晓。年仅四十五岁，在派系林立的王朝官场中，曾被视为一颗 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他出身名门，妻族吴氏 乃是王朝有数的军事世家之一，在军需后勤系统根基深厚，本人更是 野心勃勃，手腕高超，在岭北行省任上，凭借其 广阔的人脉和精明甚至堪称老辣的操作，推动了好几个大型基建和矿产开发项目，政绩斐然。不少人曾预测，他有望在五十岁前，跻身行省总督之列，成为一方诸侯。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前，他一手提拔的、负责某个关键矿产项目的亲信下属，被查出 巨额贪腐并涉及违规操作引发严重生态事故。虽然调查显示吴选青本人并未直接参与，但“失察”、“用人不当”的责任，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在激烈的政治博弈下，他成了 最佳的牺牲品。最终，他被 免去岭北行省次长职务，挂了个“王朝经济发展顾问”的闲职，“配合调查”，政治生命 实际上已经宣告终结。
“吴选青？”财政大臣钱益谦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冯御史，你没开玩笑吧？一个戴罪之身，且是待查之身，如何能主政一方，何况是青霖市那样的要地？ 这不符合组织程序吧？”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冯静远不慌不忙，显然早有准备，“吴选青的案子，监察总署已有初步结论：直接经济问题查无实据，主要责任在于其下属欺上瞒下。其本人所负为领导责任。目前，‘配合调查’阶段已结束。根据《王朝官员处分条例》第十七条，对于此类干部，可酌情给予 戴罪立功 的机会。”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吴选青此人，能力毋庸置疑。年富力强，正值当打之年。在岭北时，他能协调各方，推动那些棘手项目，说明其 手段灵活，善于处理复杂局面。青霖市现在缺什么？ 不就是缺一个能 整合内外资源、打破发展僵局 的强人吗？ 至于风险……”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正因其是‘戴罪之身’，他才比任何人都更需要这份‘功勋’来 将功补过，重获新生。他会比任何人都更拼命，更渴望做出成绩。此为其一。”
“其二，”冯静远看向军务大臣雷猛，“吴选青的妻族吴氏，在军需后勤系统颇有根基。他若赴任，即便朝廷拨款有限，他或许也能通过私人渠道，为青霖市筹措到一些 计划外的物资。这，不正是雷大臣所希望看到的吗？ 总好过派一个毫无根基、只会伸手向朝廷要钱的书生去吧？”
雷猛闻言，粗大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这种可能性。吴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他是清楚的。
“其三，”冯静远最后看向文渊首辅，语气变得郑重，“此举亦可彰显王朝 不拘一格用人，给犯错官员以改过自新机会的胸襟。对于稳定前线乃至全国官场的人心，或有奇效。况且……”他声音压低少许，“让他去青霖市，也省得他留在龙渊，让某些人…… 始终不放心。”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点睛之笔，瞬间点醒了在座所有人。吴选青是匹有能力的“野马”，但也是一匹“伤过人的马”。把他放在龙渊城，他那些残存的势力、他心中的不甘，很可能成为 不安定因素。不如将他“发配”到遥远的、危机四伏的青霖市。成了，是为王朝守住门户，皆大欢喜；败了，也不过是 罪臣殒命前线，顺理成章。这是一步 无论成败，对在座大多数人都有利无害的棋。
会场内，再次陷入沉默，再次的沉默，含义已然不同。每个人都在心中飞快地权衡利弊。
财政大臣钱益谦 率先表态，语气轻松了不少：“若真如冯御史所言，吴选青能自带些资源去，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能为我户部节省些开支。我原则上不反对。”
首席大法官庄严 沉吟片刻，缓缓道：“程序上，若监察总署已出具其无直接罪责的结论，援引‘戴罪立功’条款，法理上……说得通。但需明确其职权范围与监督机制。”
军务大臣雷猛 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管你们派谁去！只要他能保证前线将士的补给，不瞎指挥，不拖后腿！要是他能搞来物资，老子给他请功！”吴家的背景，让他对吴选青可能带来的额外资源抱有一丝期待。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首辅文渊身上。
文渊深邃的目光 缓缓扫过全场，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这是一个 各方都能接受的、代价最小的方案。既解决了人选难题，又顺手清理了龙渊城的一个潜在麻烦。
“既然诸位均无太大异议，”文渊最终开口，声音沉稳，“那么，关于青霖市新任市长人选，就暂定为 吴选青。”
“具体任命程序，由吏部会同监察总署，依照‘戴罪立功’条款尽快办理。授予其 青霖市最高行政长官兼防务委员会主席职权，必要时可 临机专断。” 这后一句话，赋予了吴选青极大的权力，也意味着极大的责任。
“同时，”文渊话锋一转，看向冯静远，“冯御史，监察体系需 加强对青霖市的督导，确保其行事不逾矩。雷大臣，军部需 加强与青霖市的直接联络，确保军务畅通。钱司长，财政方面，该有的基本额度还是要保障的。”
一番安排，滴水不漏，既用了吴选青，也布下了 必要的制约。
“若无其他事宜，”文渊站起身，“今日会议到此结束。”
众人纷纷起身，各自离去。没有人再多问一句关于吴选青本人的想法。在权力的棋局上，棋子，是没有选择权的。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青霖市，对这场决定其未来走向的高层会议 一无所知。周震 还在为东海行省拖延放人而烦恼，楚歌 在城外巡逻清剿，苏软软 在工厂里埋头研发，秦虎 在训练场上呵斥新兵。
他们并不知道，一位 背负着复杂过去、与军方吴氏家族关系密切、怀着强烈个人目的 的新市长，即将踏上前往这片土地的路途。他的到来，将会给这座在绝望中求生的城市，带来的是 打破僵局的希望，还是 更深层次的漩涡？
冥川节点的红光，依旧在天边冷漠地闪烁。而来自王朝权力中心的阴影，也已悄然笼罩下来。青霖市的命运，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