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扬州城迎来了第一场雪。盐运使衙门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林闻轩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桌上摊着十几封信件,来自朝中各方势力。梅知节要他务必争得吏部侍郎之位;清流暗示若他肯“弃暗投明”,将全力支持;冯党则威胁若他不知进退,必将身败名裂。
更让他心烦的是,今早收到家书,老母病重,希望他回京探望。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怎能离开扬州?
“大人,”钱如玉轻步进来,将一盅参汤放在桌上,“您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了。”
林闻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吏部侍郎之争愈演愈烈,我怎能安心?”
钱如玉走到他身后,轻柔地为他按摩肩膀:“大人何必如此焦虑?依妾身看,这正是大人的机会。”
“机会?”
“大人可记得《孙子兵法》中的‘隔岸观火’?”钱如玉眼中闪着睿智的光,“如今梅公、冯党、清流三方相争,大人何不坐山观虎斗,待他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林闻轩心中一动:“说下去。”
“梅公要大人争这个位置,是为了打击冯党;清流举荐大人,是为了制衡梅、冯两派;冯党则誓死不让。既然如此,大人何不表面上听从梅公安排,暗地里与清流虚与委蛇,同时对冯党示弱?”
“示弱?”林闻轩不解。
钱如玉轻笑:“大人可上书朝廷,自言才德不足,难当大任,恳请皇上另选贤能。”
林闻轩先是愕然,随即恍然大悟:“以退为进!”
“正是。”钱如玉点头,“大人主动退让,一来可消除冯党的敌意,二来可彰显谦逊美德,三来...若皇上仍然属意大人,那便是圣意如此,任谁也无力反对。”
妙计!林闻轩不禁对钱如玉刮目相看。这个女子不仅美貌,更有非凡的智慧和政治头脑。
他立即采纳了这个建议,连夜修书一封,递往京城。在信中,他极力谦逊,说自己年轻识浅,政绩微薄,不敢觊觎侍郎高位,恳请皇上择贤任能。
与此同时,他暗中派人进京,分别向梅知节、清流和冯党传递不同的消息。
对梅知节,他表示一定会力争到底;对清流,他暗示若得支持,日后必当回报;对冯党,他则表示身不由己,希望冯大人谅解。
这番运作果然见效。不久,京城传来消息:皇上对他的谦逊态度十分赞赏,在朝会上公开表扬他“识大体、知进退”。
而梅、冯、清流三方的争斗更加激烈。梅知节指使门生上书,力陈林闻轩的政绩;冯党则罗织罪名,攻击他贪赃枉法;清流则在中间煽风点火,意图渔翁得利。
这天,林闻轩正在衙门处理公务,忽然收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冯党的重要人物——吏部文选司郎中刘文正被查出贪腐,已投入大牢!
“是谁查办的?”林闻轩急问。
“是都察院御史王守成,清流的人。”管家低声道,“听说查获的赃银多达十万两,其中还有与冯远道往来的书信。”
林闻轩心中震动。清流这次出手又快又狠,直接斩断了冯党在吏部的重要臂膀。
更让他惊讶的是,当天下午,他收到了刘文正的一封密信。信中说,他手中掌握着冯党卖官鬻爵的重要证据,若林闻轩能救他性命,他愿将这些证据和盘托出。
这是一个诱人的offer!若能拿到冯党的罪证,不仅吏部侍郎之位唾手可得,更能制约冯远道。
但这也是一个危险的陷阱!冯党岂会坐视他救刘文正?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影又出现了。
“梅公让属下提醒大人,”影的声音依然冰冷,“刘文正救不得。”
“为何?”
“刘文正是冯党的核心人物,知道太多秘密。冯远道绝不会让他活着落入他人之手。”影道,“大人若插手,必引火烧身。”
林闻轩沉吟道:“可他手中的证据...”
“那些证据,梅公早已掌握。”影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冯党卖官的部分记录,梅公让大人见机行事。”
林闻轩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心中骇然。上面详细记录了冯党卖官的时间、金额、经手人,牵涉官员多达数十人!
“这...”他手微微发抖。
“梅公说,这些证据要用在关键时刻。”影意味深长地说,“比如...皇上对冯党忍无可忍的时候。”
林闻轩明白了。梅知节是要借皇上之手除掉冯党,而他林闻轩,就是执行这个计划的关键棋子。
两天后,更惊人的消息传来:刘文正在狱中自尽身亡!官方说法是畏罪自杀,但京城传言他是被灭口。
与此同时,清流加大了对冯党的攻击力度,连续上奏弹劾冯远道。皇上震怒,下令彻查。
朝中风向开始转变。原本支持冯党的官员纷纷倒戈,冯党势力大减。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林闻轩立即行动起来。他利用手中的证据,暗中联络朝中其他派系,共同推举自己出任吏部侍郎。
运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在梅党的推动、清流的默许和其他派系的支持下,吏部侍郎的任命很快有了眉目。
这天,林闻轩正在书房审阅文书,钱如玉匆匆进来,面带喜色:“大人,好消息!宫里的王公公派人送来密信,皇上已经朱批,同意大人出任吏部侍郎!”
林闻轩心中一喜,却强自镇定:“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钱如玉取出一封信,“这是王公公的亲笔信,说任命文书三日内就会下达。”
看着这封信,林闻轩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这一年来,他为了这个位置殚精竭虑,用尽手段,可当真要得到时,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大人不高兴?”钱如玉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林闻轩长叹一声:“我只是想起了文渊。若他在,定会骂我钻营取巧,背离初心。”
钱如玉默然片刻,轻声道:“大人,官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周大人太过理想,注定无法在这个世道生存。”
是啊,在这个大染缸里,想要洁身自好,谈何容易?林闻轩望着窗外的飘雪,心中一片茫然。
三日后,任命文书如期而至。林闻轩正式升任吏部右侍郎,官居三品。消息传出,扬州文武官员纷纷前来道贺,府邸前车水马龙,比过年还要热闹。
然而,就在喜庆的气氛中,一个不速之客悄然到访。
来人是冯远道的管家,面带悲戚之色:“林大人,我家老爷病重,想见大人最后一面。”
林闻轩吃了一惊。冯远道病重?这太突然了!
他本能地觉得这是个陷阱,但转念一想,冯远道毕竟是一代权臣,如今失势病重,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探望。
“冯大人现在何处?”他问。
“在京郊别院。”管家低声道,“老爷说,有重要东西要交给大人。”
重要东西?林闻轩心中一动。难道冯远道要向他托付什么?
他沉吟片刻,道:“好,我安排一下,明日便动身进京。”
管家离去后,钱如玉忧心忡忡地说:“大人,此行凶险,还是多带些护卫为好。”
林闻轩点头:“我自有分寸。”
他望着北方,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京城等待他的,恐怕不只是高官厚禄,还有更多的阴谋和陷阱。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