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芙蓉醉”静静地泊在江心,远离了岸边的喧嚣。舫内,丝竹悦耳,暗香浮动。江南名妓柳如丝轻拨琵琶,朱唇微启,唱着一曲婉约的江南小调,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但舫内端坐的几人,此刻却并无多少听曲赏舞的闲情逸致。
林闻轩坐在主位,左手边是盐商总会长金万千,一个脑满肠肥、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右手边则是一位面容阴鸷、穿着看似普通绸衫的老者,乃是忠顺亲王在江南的代言人之一,人称霍先生。钱师爷则陪坐在末位,负责斟酒布菜。
琵琶声歇,柳如丝识趣地带着侍女退下,并轻轻关上了舱门。画舫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水轻拍船身的哗哗声。
金万千率先举起酒杯,满脸堆笑:“林大人,霍先生,今日能得二位赏光,金某倍感荣幸!我先敬二位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林闻轩与霍先生对视一眼,也举起了酒杯。
“金会长客气。”林闻轩淡淡一笑,“今后江安盐务,还需金会长多多支持。”
“好说,好说!”金万千一口饮尽,压低声音,“大人放心,新的盐引配额,金某已按之前议定的份额,折算成这个数……”他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晃了晃,“三十万两!其中十五万两,已存入大人指定的钱庄,另外十五万两,霍先生这边……”
霍先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王爷那边,自有安排。”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淡漠。
林闻轩心中明了。这三十万两,是他利用职权,为金万千的盐商联盟争取到超额盐引所带来的“回报”。其中一半落入他的私囊,另一半,则通过霍先生,上贡给忠顺亲王。这是一条清晰而稳固的利益输送链。
霍先生看向林闻轩,目光锐利:“林大人,王爷对你在江安的表现,颇为满意。尤其是‘清渠安澜’之政,更是难得的实绩。不过……”他话锋一转,“王爷也听说,似乎有些许不谐之音?”
林闻轩心中一凛,知道指的是郑方直之事。他面色不变,从容道:“霍先生放心,不过是一两个不识时务的迂腐之辈,下官自有分寸,绝不会让其坏了王爷的大事,更不会牵连到王爷与先生。”
“嗯。”霍先生微微颔首,“王爷要的是稳。你能处理好,自然最好。若有必要……”他眼中寒光一闪,“些非常手段,该用则用。王爷不喜麻烦。”
“下官明白。”林闻轩恭敬应道。他知道,这是默许,甚至可以说是鼓励他使用包括曹天虎在内的“非常手段”来清除障碍。
金万千连忙打圆场:“哎,霍先生,林大人能力超群,那些许小事,定然手到擒来!来来来,喝酒喝酒!如丝姑娘,快进来再唱一曲助兴!”
舱门再次打开,柳如丝袅袅而入,琵琶声再起。气氛似乎重新变得融洽热络。
推杯换盏之间,一笔涉及巨款、关乎权力的交易已然达成。林闻轩、金万千、霍先生(代表忠顺亲王),以及他们背后所连接的梅知节、江南官场、宗室势力,被这条坚固的利益链条牢牢捆绑在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就是共腐的同盟。它不需要歃血为盟的仪式,只需要共同分享一块不干净的蛋糕,共同保守一些致命的秘密,便比任何誓言都更加牢固。
林闻轩饮下杯中酒,感受着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他看了一眼身旁笑语盈盈的金万千,又看了看闭目欣赏乐曲、却自有一股威势的霍先生。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登上了这艘贼船。船下,是深不见底的欲望之海;船上,是与他同流合污的“盟友”。他没有了回头路,只能随着这艘船,驶向未知的,或许是权力的巅峰,或许是……毁灭的深渊。
同盟既已牢固,那么,接下来,便是要用尽手段,清除一切可能动摇这艘船的隐患了。
郑方直……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