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
周六下午,供销社下班的铃声一响,办公室里的人就都归心似箭。
林卫家跟科长老王和师傅老刘打了声招呼,也推着那辆破自行车,汇入了下班的人流。
但他没有直接回家,先是去国营书店买了两支新钢笔和两瓶墨水。
又去副食品商店门口排了半天队,用肉票买了半斤肥膘肉,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骑着车回柳树屯。
等林卫家满头大汗地摸到自家院门口时,已经是深夜了。
林卫家把车停下,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确认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影,连个鬼火都没有,他这才松了口气,将意识沉入了空间。
这一次,他要带回家的东西,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意念一动。
一个沉甸甸的大麻袋,凭空出现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麻袋里,装着一百斤个头匀称、品相极佳的红薯,还有五十斤用单独布袋装好的精白面。
接着,又是两个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网兜。一个网兜里,是五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每一条都有一尺多长,在网兜里使劲地扑腾着,溅起细微的水花。
另一个网兜里,则是三只已经收拾干净、开膛破肚的肥兔子,白生生的肉在月光下看着格外诱人。
最后,林卫家从帆布挎包里,又拿出了两罐铁皮的上海“福牌”麦乳精,和一包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
看着自行车后座和车把上挂得满满当当的东西,林卫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用一根粗麻绳,把这些东西牢牢地固定在车上,这才推着沉重的自行车。
村子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的灯火早就熄了,只有几声狗叫,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林卫家没敢直接敲门,而是绕到院子后头,学着猫头鹰叫了两声。
这是他跟家里约定好的暗号。
很快,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父亲林建国探出头来,看见是林卫家,连忙把他拉了进来,又飞快地把门插上。
“你这孩子,咋这么晚才回来?路上没出啥事吧?”林建国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
“爹,没事。东西多,不好走。”林卫家抹了把汗,指了指自行车。
就着从屋里漏出来的微弱灯光,林建国看清了车上挂着的东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鼓鼓囊囊的麻袋,那还在扑腾的鱼,还有那三只白花花的兔子……
“这……这都是你弄回来的?”林建国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先进屋,爹,别让邻居瞅见了。”
父子俩手忙脚乱地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一样一样地搬进屋里。
王秀英也被惊醒了,披着件衣服从里屋走了出来。当她看到堂屋地上堆着的那些东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
林卫民和林卫红也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当看到那包奶糖和麦乳精时,两眼都开始放光。
“卫家,你……你这是把供销社给搬回来了?”王秀英走上前,摸了摸那袋子白面,又碰了碰那肥硕的兔子,手都在抖。
“娘,小声点。”林卫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挎包里掏出那个油纸包,“这是用肉票买的肥膘肉,您收着,炼成油,家里炒菜能香一点。”
他又拿出那支新钢笔和墨水,递给了凑过来的林卫民和林卫红:“卫民、卫红,这是给你们买的。你们现在在上学,是读书人,得有支好笔。以后好好念书,给咱家考两个大学生回来。”
林卫民和林卫红看着那支在煤油灯下闪着乌光的崭新钢笔,眼睛瞪得溜圆,激动得小脸通红,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在这个用铅笔头都算奢侈的年代,一支新钢笔,对他们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礼物。
“你这孩子,就知道瞎花钱!”王秀英嘴上埋怨着,脸上却全是笑意。她小心地接过那包肥肉,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林卫家这才指着地上的兔子解释道:“这是我跟着采购科下乡,碰上一个公社的养殖场处理一批兔子,价钱便宜,我就托关系弄了几只。鱼是路上经过水库,跟人家渔民换的。”
这个借口,林卫家早就想好了。
听着合情合理,但林建国和王秀英都是经过事儿的人,哪能全信。
林建国蹲下身,解开那个装红薯的麻袋,抓了一把出来。
那红薯,个头匀称,表皮光滑,一看就是顶好的货色。
他又捻了捻那袋子白面,细腻得跟沙子似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默默地拿起烟袋锅,装上一锅烟,点着了狠狠地吸了一口。
王秀英则是拉着林卫家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嘴里不住地念叨:“在外面,没受委屈吧?没干啥犯法的事吧?”
“娘,您放心。”林卫家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心里一暖,“我心里有数,都是正经路子来的。就是看着便宜,不弄点回来心里不舒坦。”
“你这孩子……”王秀英的眼眶有些湿润。
“行了老婆子,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林建国吐出一口浓烟,打断了王秀英的念叨。
他看着林卫家,眼神复杂既有自豪,更有深深的担忧,“卫家,爹不问你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爹只跟你说一句,走路要走正道。脚底下要干净。别为了眼前这点好处,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爹,我记住了。”林卫家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场深夜的对话,没有刨根问底,却充满了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和沉重。
林建国和王秀英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些东西来路不“正”,但他们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王秀英擦了擦眼角,开始张罗起来。
“建国,你去把那兔子拾掇一只出来,咱们明儿个吃。剩下的两只,我给它用盐腌上,晒成干,能放得久。这鱼,也赶紧杀了,不然得死了,都做成鱼干。这白面……可得收好了,留着过年包饺子。”
她看着那一堆吃的,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几个月丰盛的饭桌。
“娘,别啊!”林卫家连忙拦住她。
“这兔子就是带回来给大伙儿解馋的,明儿个中午,咱们三只全炖了,一家人好好吃顿肉!”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道省着点过!”王秀英立马急了,“三只兔子,一顿就吃了?那可是肉啊!得留着慢慢吃,过年还能当年货呢!不行,绝对不行!”
在这个年代,肉就是最金贵的储备粮。
王秀英的想法,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林卫家这次却异常强硬。
“娘,就听我这一次。”他按住母亲的手,眼神坚定。
“东西我弄回来的,就得按我的法子吃。咱们家,以后不缺这口肉吃。吃进肚子里,那才是自个儿的。老是存着攒着,身子都熬垮了,有什么用?”
看着儿子不容置疑的眼神,王秀英的气势弱了下来。她又看了看丈夫,林建国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就听卫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