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做出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林家陷入了一种忙碌而略带伤感的氛围中。
李秀兰翻箱倒柜,将林向阳最好的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没有打补丁的靛蓝色棉布外套找出来,仔细浆洗干净,在火炕上烘得暖暖的,又连夜赶工,将磨损的袖口和领子重新缝纫加固。她一边缝,一边忍不住偷偷抹眼泪。儿子长这么大,还没真正离开过她身边,虽说只是跟着去城里,路程也不算远,但这终究是孩子第一次长时间离开熟悉的屯子。
林向军则利用在民兵队的关系,弄来了一些难得的白面,让母亲给弟弟烙了几张实实在在、能存放几天的干粮饼子。他笨拙地拍着林向阳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到了城里,机灵点,别让人欺负了!有啥事,捎个信回来,哥带民兵队的兄弟给你撑腰!” 话语粗糙,却饱含着兄长最质朴的关切。
小向红似乎也明白二哥要出远门,变得格外黏人,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林向阳身后,扯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二哥,你啥时候回来呀?会给红红带糖吃吗?”
林向阳心中酸涩,蹲下身,将妹妹抱起来,用额头抵着她冰凉的小脸蛋,柔声保证:“二哥很快就回来,每个星期都回来看红红,给红红带最好吃的糖。”
临行前的夜晚,林向阳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清冷的月光洒在积雪上,映得四周一片朦胧的亮白。他看着这个生活了一年多、承载了他最初迷茫、挣扎、奋斗与温暖的农家小院,心中充满了不舍。这里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起点,有他开垦的试验田,有他悄悄改善家人生活的痕迹。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向前走。城里有更广阔的天空,有父母需要他在身边照应,也有系统指引的、需要借助城市资源才能更好完成的任务。
他回到屋里,趁着家人都已歇下,开始整理自己的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除了那几件破旧的衣服和母亲新烙的饼子,最重要的,是他脑海里的知识,以及系统这个最大的依仗。
他凝神打开系统空间。里面囤积的物资不少:玉米面和高粱米还有几十斤,粗盐好几包,鸡蛋十几个,一些零散的药材,甚至还有一小块舍不得吃的猪肉。这些都是他这段时间辛苦签到和“合理化”操作积累下来的家底,是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青黄不接时的保障。
他看着这些物资,几乎没有犹豫。哥哥和妹妹还要留在屯里,民兵队的口粮也有限,他不能把家里的底子都带走。他将绝大部分粮食、盐巴、鸡蛋和猪肉都取了出来,只留下极少量的盐、一小包止血粉和那十片珍贵的磺胺作为应急。他将取出的东西,小心地混入家里原有的存粮中,将鸡蛋和猪肉放进母亲存放食物的柜子里,尽量做得不露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因为他的“补充”而显得充实了不少的粮缸和食柜,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他不能在身边时刻照顾,至少要确保哥哥和妹妹在吃用上不会短缺,让哥哥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在民兵队干下去。
然后,他拿出了那叠关于改良煤炉的设计草图,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关键结构和原理标注无误后,才贴身收好。这是他和父亲进城后要推动的第一件“正事”,也是他利用科技树迈出的实质性第一步,关乎民生,也关乎他未来能否更好地借助系统力量。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明,雪已停歇,但寒气仿佛能沁入骨髓。
林大山和李秀兰已经收拾停当。林大山穿着一身半新的干部装,虽然洗得发白,却显得精神了不少。李秀兰也换上了自己最好的那件藏蓝色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林向阳也换上了那件母亲连夜赶工加固的靛蓝色棉袄,虽然依旧单薄,但干净整洁。
林向军扛着父母和弟弟的简单行李(主要是被褥和几件换洗衣物),沉默地跟在后面,一直将他们送到屯口。
小向红被哥哥牵着手,看着即将远行的父母和二哥,小嘴一瘪,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出小手想要抓住林向阳的衣角。
林向阳心中难受,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妹妹,在她耳边再次保证:“红红乖,不哭,二哥说话算话,很快就回来看你,给你带糖。”
他站起身,看向眼眶泛红的母亲和神情肃然的哥哥,目光坚定:“娘,哥,家里和红红就交给你们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帮衬着爹。咱们每周见。”
林大山也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向军,家里你多费心。有事就往城里捎信。”
李秀兰最后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又替大儿子整了整衣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都好好的。”
父子三人转身,踏着积雪,朝着通往北平城的方向走去。李秀兰抱着小女儿,和大儿子一起站在屯口,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和雪野的尽头。
走在路上的林向阳,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母亲和妹妹的泪眼,看到哥哥强撑的镇定,自己也会忍不住。
他知道,这次的告别,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带着对家人的牵挂和自己的抱负,跟随父母走向那座古老而又崭新的城市,走向那个汇聚了禽兽是非的四合院。
身后,是温暖却需要他暗中守护的港湾;前方,是广阔却需要他谨慎开拓的天地。
他与哥哥妹妹许下的每周相见的约定,像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城乡两头,也系着他那颗无论走多远,都不会迷失的游子之心。
雪地上,几行清晰的脚印,蜿蜒着,通向远方,通向未知却又充满可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