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彻底好转后,林向阳不再只窝在家里。他开始跟着母亲李秀兰,参与到这个时代农村最基础的日常——土地劳作中去。
林家屯的土地,大多集中在村外那片相对平坦的旷野上。时值寒冬,地里没什么庄稼,只有些耐寒的越冬小麦,稀稀拉拉地趴在冻土上,透着股顽强的绿意。主要的活计是积肥、修缮田埂水渠,以及去已经收获过的地里,再仔细地翻捡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红薯根、土豆块之类能入口的东西。
这天一早,林向阳便扛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铁锹,跟着挎着篮子的李秀兰出了门。清晨的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田野里早已有了不少忙碌的身影,都是些和林家一样,靠着土地刨食的庄稼人。
“大山家的,向阳这小子病好了?能下地了?” 一个裹着破旧棉袄、头发花白的老汉直起腰,捶打着后背,跟李秀兰打招呼,目光落在林向阳身上,带着些打量。
“是啊,七叔公,托您的福,好了,也能帮着干点活了。” 李秀兰脸上带着笑,客气地回应。
林向阳根据记忆,低声叫了人:“七叔公。”
那老汉点了点头,又弯下腰,用粗糙的手在冰冷的土坷垃里仔细翻找着,嘴里嘟囔着:“好了就好,多了个劳力,这年月……唉。”
林向阳沉默地看着。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农民。他们的工具简陋得可怜,铁锹、锄头、耙子,几乎就是全部。耕种全靠人力和畜力(但牲畜在村里是极稀罕的),肥料是自家沤的农家肥,产量低得可怜。一场天灾,一场兵祸,就可能让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他跟着母亲,走到属于林家的一块狭长的土地上。李秀兰开始用铁锹清理水渠里的淤泥和枯草,林向阳则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用铁锹翻动着坚硬的冻土,试图找出任何可能果腹的东西。
动作是生疏的,但这具被强化过的身体给了他足够的力气和耐力。一锹下去,能深深插入冻土,远比旁边那些面黄肌瘦的村民效率高。
“哟,向阳小子,病了一场,力气见长啊!” 旁边一个同样在翻地的中年汉子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林向阳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没多说话。
休息的间隙,人们聚在田埂避风处,裹紧单薄的衣裳,揣着手,互相交换着听来的零碎消息,更多的是抱怨生活的艰难。
“这鬼天气,柴火都不好捡了。”
“听说城里粮价又涨了,金圆券擦屁股都嫌硬!”
“可不是嘛!还是人家‘四合院’里那些管事的大爷们舒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手指缝里漏点,就够咱们吃一年了。”
“嗐,羡慕那个干啥?要我说,还是得进厂子当工人!就前街老王家的二小子,走了大运,托关系进了城里的轧钢厂,虽说就是个学徒工,可每月好歹有几块钱的工钱,还能分点粗粮呢!那才是正经饭碗!”
“四合院”、“管事大爷”、“轧钢厂”、“工人”……
这些词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向阳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与脑海中的历史知识对应起来。
“四合院”,在这个语境下,指的恐怕不是后世那种旅游景点或私人住宅,而是北平城里那些深宅大院,里面住着的,多半是些旧时代的遗老遗少、富商,或者有些权势的人物。他们掌握着资源,是底层民众眼中遥不可及的存在。
而“轧钢厂”,更是触动了他的神经。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指后来的首钢前身,或者类似的大型工厂。在这个农业为主的国度,工人,尤其是重工业工人,代表着一种新的、相对稳定的生产力和生活方式,是无数农民羡慕的对象。
北平城……四合院……轧钢厂……
这些地名和名词,与他穿越前所知的某些文艺作品里的背景,隐隐产生了重叠。一个模糊的、关于未来的“舞台”,开始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淡淡的轮廓。
他未来的路,或许不会一直困在这个小小的林家屯。系统是他最大的依仗,但如何利用系统,在即将到来的时代巨变中,为自己和家人谋得一席之地,甚至……做点什么,这些来自乡村最底层的闲谈,提供了最初的信息拼图。
他依旧沉默地听着,手里的铁锹却握得更紧了些。
目光掠过眼前这片在寒风中瑟缩的土地,掠过那些为了一口吃食而辛勤劳作的、麻木而又坚韧的面孔,最终,投向了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北平城模糊的轮廓。
那里,有更复杂的局势,有更多的机遇,也可能有更大的危险。
但现在,他还需要时间,需要在这个小村庄里,先积蓄足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