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国的案子,开庭那天,江城的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天空是少见的蔚蓝色。
但这场审判,却是在一个不对外公开的军事法庭里,秘密进行的。
没有记者,没有旁听席,甚至连被告的家属,都没有被允许进入。
江城的市民,对这场足以改变城市格局的审判,一无所知。
他们只是在几天后,从本地晚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则简短的官方通报。
通报的标题是《我市成功捣毁一特大经济犯罪团伙》。
内容措辞严谨,称在有关部门的统一部署下,以秦氏集团前董事长秦正国为首的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涉案金额巨大,性质极其恶劣,主犯秦某某已被依法判处重刑。
通报里,没有提到军方介入,没有提到境外势力,更没有出现“秦风”这个名字。
一切,都被掩盖在一场普通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之下。
风过无痕。
但在那个不对外开放的法庭里,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法庭不大,装饰肃穆。
秦正国被两名法警,从侧门押了进来。
他穿着那身灰色的囚服,手脚上的镣铐在行走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站在被告席上。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法官席上,坐着三名穿着军装,表情严肃的法官。
陪审团的位置上,也坐着几位军衔不低的军官。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军队的威严和冰冷。
他的目光,扫过被告席。
然后,他愣住了。
被告席上,不止他一个人。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排穿着同样囚服的人。
每一个,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江城市商业银行的前行长,刘胖子。
曾经,他为了讨好秦正国,可以违规放出上亿的贷款。
现在,他低着头,肥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江城市国土资源局的前副局长,张处长。
曾经,秦正国通过他,用极低的价格,拿下了好几块黄金地段的土地。
现在,他的脸色灰败,眼神空洞。
还有王氏集团的董事长,李氏集团的总裁…
一个个曾经在江城商界,与他称兄道弟,勾结分赃的“老朋友”,此刻,都成了和他捆绑在一起的,待宰的羔羊。
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穿着警服的人。
其中一个,赫然是市局的副局长,张敬德。
那个曾经在电话里,向他通风报信,最后又反戈一击的人。
张敬德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
张敬德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悔恨。
秦正国的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快意。
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他明白了。
周律师说得对。
这是一场清算。
一场针对整个江城旧有利益集团的,彻底的大清算。
而他,只是第一个被开刀的祭品。
“全体起立!”
随着法警一声洪亮的口令,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审判长,也就是正中的那位一级法官,开始宣读开庭陈述。
整个庭审的过程,快得有些超乎寻常。
公诉人,同样是一名穿着军装的检察官。
他宣读了长达数十页的起诉书,声音洪亮,逻辑清晰。
他出示的证据,一桩接一桩,一件连一件。
从秦氏集团内部的财务黑账,到与官员之间的行贿记录。
从操纵股市的交易凭证,到与境外走私集团的通讯录音。
证据如山,铁证如山。
每当一份新的证据被呈上时,被告席上,就会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绝望的呻吟。
轮到被告人陈述和律师辩护环节时,更是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秦正国没有请律师。
或者说,在他被捕之后,江城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律师,敢接他的案子。
他全程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知道,任何的辩解,在这些由国家机器亲自收集的,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身边的那些“老朋友”,则上演了一出精彩的狗咬狗大戏。
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们互相攀咬,互相揭发。
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罪行,都推到对方的身上。
人性中最丑陋,最卑劣的一面,在这个庄严的法庭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正国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曾经在他面前阿谀奉承,称兄道弟的人,如今为了自保,是如何地歇斯底里,丑态百出。
他觉得,这比直接判他死刑,还要更加讽刺。
整个庭审,只持续了一个上午。
中午休庭。
下午,直接进入了最终宣判环节。
当秦正国再次被押上法庭时,他知道,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审判长拿起了那份厚厚的判决书。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被告人秦正国,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犯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犯洗钱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犯故意杀人罪(未遂),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犯行贿罪…”
“犯偷税罪…”
一项项罪名,一个个刑期,从审判长的口中,被冷静地吐出。
秦正国甚至没有在听。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只是看着前方高悬的国徽,看着那金色的麦穗和齿轮。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在临死前,曾拉着他的手说。
“正国啊,这辈子,咱们安安分分做人,别走歪路,别做对不起国家的事。”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好像是笑着说,爸,你放心,我懂。
现在想来,他什么都不懂。
他以为,金钱和权力,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
他以为,规则,是用来让弱者遵守,让强者践踏的。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
在这个国家,有一种力量,是永远无法被挑战的。
有一种规则,是任何人都必须遵守的。
那就是,国家的意志。
“…数罪并罚,经本庭审判委员会决议,现判决如下。”
审判长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被告人秦正国,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砰!”
法槌落下。
声音清脆,而决绝。
一切,都结束了。
秦正国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绝望。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知道。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审判。
这只是一个迟来的,早已注定好了的结果通知。
两名法警走上前来,架起他的胳膊。
在他被带离法庭的那一刻。
他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和他一同被宣判的“老朋友”。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瘫倒在被告席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
秦正国的嘴角,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