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园的玻璃穹顶外,方舟基地的人工气候系统正释放着冷雾,将清晨的微光揉成一片朦胧的白。厉墨琛蹲在药圃边,指尖轻轻拂过新萌发的草叶——经过昨夜的危机,这些芽尖竟褪去了之前的急进,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舒展着,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队长,冬眠舱的能量参数已经校准完毕,全球通讯网络也已搭建完成,预计十分钟后可以开始直播。”技术队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另外,苏医生那边传来消息,她已经准备好了冬眠剂,正在检查注射设备。”
厉墨琛站起身,军靴在湿润的土壤上留下浅浅的印子。他看向不远处的冬眠舱,银白色的舱体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舱门上的显示屏亮着“待机”的绿光,像一颗安静跳动的心脏。而在冬眠舱旁,苏暖正弯腰调试着注射枪,白大褂的下摆垂在地上,沾了点泥土却依旧整洁——从昨夜冷库里的克隆体体征回升,到确认“草药开花唤醒载体”的机制,再到提出“冬眠百年”的方案,她始终保持着冷静,只有此刻指尖偶尔的颤抖,泄露了她的情绪。
“苏暖。”厉墨琛走过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注射枪上——针管里装着透明的冬眠剂,是基地仅存的三剂,其中两剂,即将注入他和苏暖的体内。
苏暖抬起头,眼底带着淡淡的红血丝,却还是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都检查好了,剂量精准,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只是……百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外面会变成什么样。”
她的声音很轻,却戳中了所有人的心事。所谓“百年苏醒计划”,本质上是一场豪赌——他们不知道人类是否能在百年内研发出彻底中和“绿藤因子”副作用的解药,不知道方舟基地的生态系统能否支撑百年,更不知道当他们苏醒时,这个世界是否还像现在这样,留有一丝生机。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糖糖的休眠需要有人守护,冷库里的克隆体需要持续的能量供给,而那些散落在基地各处的、与早期克隆项目相关的隐患,也需要有人在休眠前彻底排查。
“至少我们还有目标。”厉墨琛接过她递来的注射枪,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等草药开花,等糖糖醒来,等外面的世界能容得下我们。”
通讯器突然响起,是指挥舱的通知:“队长,全球各幸存者基地的信号已接入,直播通道准备开启。”
厉墨琛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生态园中央的平台——那里早已搭建好简易的直播设备,镜头正对着冬眠舱。当他站在镜头前时,屏幕上瞬间涌入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弹幕,密密麻麻的文字带着不同语言的情绪,却都指向同一个核心:
“那个小女孩真的要睡一百年吗?”
“我们能等到研发出解药的那天吗?”
“谢谢你们愿意守护她。”
厉墨琛抬手,屏幕上的弹幕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镜头,声音透过通讯网络传到每个幸存者的耳中:“我知道大家都在害怕,害怕这场休眠会变成永别,害怕百年后的世界依旧是一片废墟。但今天,我们不是在告别,而是在约定——约定百年后,当草药开花时,我们会带着糖糖,带着冷库里的克隆体,一起回到阳光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冬眠舱的方向,那里,苏暖正轻轻抚摸着舱体的玻璃,像是在和里面的糖糖对话。“糖糖选择成为‘载体’,不是因为她必须这么做,而是因为她相信,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守护。而我们,会守住这份相信。接下来,我会和苏医生一起注射冬眠剂,与糖糖一同休眠,直到百年后草药开花的那天。”
屏幕上的弹幕再次涌动起来,这一次,多了许多带着希望的文字:“我们会等着你们!”“我们会努力研发解药!”“百年后见!”
厉墨琛对着镜头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向苏暖。两人并肩站在冬眠舱前,苏暖先拿起注射枪,将针头对准自己的上臂。当药剂缓缓推入体内时,她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却依旧保持着微笑:“记得吗?当初你说,我们要一起看着基地重建。现在看来,要多等一百年了。”
“没关系。”厉墨琛接过她递来的另一支注射枪,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一百年,很快的。”
药剂注入的瞬间,一股凉意从手臂蔓延至全身,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厉墨琛看着苏暖缓缓走向旁边的备用冬眠舱,看着技术队员将连接着草药圃的传感器贴在他的冬眠舱上——只要草药开始开花,传感器就会触发唤醒程序。他还看到,屏幕上的弹幕还在滚动,最后定格在一行中文上:“愿百年后,春暖花开。”
当厉墨琛的冬眠舱门缓缓合上时,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生态园里那些嫩绿的草叶,在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对他说“再见”。
“启动休眠程序。”技术队员的声音透过舱体传来,带着一丝哽咽,“祝各位……百年后见。”
冬眠舱内的温度渐渐降低,厉墨琛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而在舱体外部,全球直播的画面还在继续——镜头先是对准了沉睡的糖糖,再转向沉睡的厉墨琛和苏暖,最后定格在药圃里的草叶上,画面下方,缓缓打出一行字:“百年苏醒计划,启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方舟基地的应急灯依旧在通道里闪烁,冷库里的克隆体舱体上,绿色的体征灯稳定地亮着,而生态园里的草药,还在以缓慢的速度生长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药圃里的草叶渐渐长高,抽出了细细的茎秆,茎秆上长出了小小的花苞。而在基地的指挥舱里,自动运行的系统正持续向全球幸存者基地发送着草药的生长数据,每一条数据后面,都跟着一句:“距离唤醒还有xx年。”
有一天,基地的监控画面捕捉到一个画面: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小鸟,落在了药圃的边缘,对着花苞叽叽喳喳地叫着,然后衔着一片草叶,飞向了玻璃穹顶外的天空。这个画面被实时传送到全球各个幸存者基地,屏幕前的人们看着那只小鸟,看着那片嫩绿的草叶,突然就红了眼眶——他们知道,这是希望的信号,是百年约定里,最温柔的回应。
而在冬眠舱内,厉墨琛和苏暖的手指,隔着舱体的玻璃,似乎在无意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靠近,像是在黑暗中,依旧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依旧能记得那个百年后的约定。
药圃里的花苞,还在慢慢生长着。它们不知道自己承载着怎样的使命,不知道有三个人在为它们等待,更不知道有无数人在为它们祈祷。它们只是按照自然的规律,在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上,努力地汲取着阳光和水分,等待着开花的那一天——等待着唤醒沉睡的人,等待着兑现那个跨越百年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