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公告的余音,还在河畔村的上空缓缓消散。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狂欢,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村庄中心广场彻底引爆。
“我靠,‘攻略之神’大佬牛逼!【规则的探索者】,这称号也太帅了!”
“为什么我没有!我也参加塞壬之围了啊!不公平!”
“得了吧你,你就是去送了个人头,贡献度是负的吧。”
“那个赵灵儿是谁啊?这么猛?我又恨又爱的地图竟然是她开启的?”
无数的讨论,羡慕,嫉妒,混杂着对新称号的炫耀,形成了一股沸腾的数据洪流,冲刷着卡尔的感知。
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逻辑核心,只关注着那份继承物品的列表。
【染血的骑士剑碎片】。
【未鉴定的远古徽章】。
【自然之语碎片】。
他解析过的,那些通往真正艾瑟拉大陆的钥匙,都被保留了下来。
世界之核,用这种方式,肯定了他的推测。
卡尔转身,走回铁匠铺。
他身后,是属于玩家们的狂欢。他身前,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猩红色的倒计时。
11:57:34。
铁匠铺的门被推开时,卡尔正在擦拭一柄普通的铁锤。
来人是“攻略之神”。
他没有像其他玩家一样沉浸在获得称号的喜悦中,依旧保持着他那份独特的,观察者般的冷静。
“卡尔大师。”他站在柜台前,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S0赛季要结束了,来跟你道个别。”
卡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道别。
又是一个他无法完全理解的词汇。就像塞壬墓碑前的那些花一样,属于一种非必要的,充满冗余情感信息的行为。
“你的数据模型,是我在这个新手村见过的最复杂的。无论是装备的首次创造加成,还是抗嚎盾牌的出现,都不像是一个新手村Npc能达成的。”
“攻略之神”的告别,也像是一场数据分析报告。
“希望在S1赛季,还能再见到你。你这样的Npc,如果只是一个新手村的一次性设定,那就太浪费了。”
卡尔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玩家,直到最后一刻,依然坚信着自己所认知的一切。
卡尔没有回答。
他只是重新拿起棉布,继续擦拭那柄铁锤。
“攻略之神”似乎习惯了他的沉默,耸了耸肩,转身离去。“那么,再见了,最奇怪的新手村Npc。”
门被关上,铁匠铺重归寂静。
没过多久,门又被粗暴地推开。
“风一样的男子”带着他的跟班,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
“老卡!我们来跟你说再见啦!”他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上面的铁器叮当作响。
“下个赛季,老子可就要做大做强了!到时候肯定第一个来光顾你的生意!你可得给老子准备好神器啊!”
卡尔的感知,扫过他那张兴奋的脸。
“是啊卡尔大师,以后装备便宜点,咱们都相处这么久了,太贵伤感情。”旁边的玩家也跟着起哄。
卡尔的逻辑核心,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波动。
他拥有整个河畔村最详尽的交易记录。
每一笔金币的流向,每一件装备的材料成本,他都了如指掌。
但他从未计算过“感情”这种东西。它没有重量,没有尺寸,无法存入仓库,更无法标价。
那么,一个不存在的变量,要如何被“伤害”?
玩家们也习惯了卡尔的沉默。
“行了,老卡,我们走了啊!下个赛季见!”
“风一样的男子”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带着人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接下来,铁匠铺的门,就再也没有彻底关上过。
一批又一批的玩家,走马灯似的进来,又离开。
“卡尔大师,谢谢你的武器,我靠它打了不少材料。”
“铁匠大叔,再见啦。”
“大师,虽然你修装备很贵,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下线了!”
他们每个人,都会说上几句。
有的感激,有的调侃,有的只是简单的一句告别。
他们似乎并不期待卡尔的回应。
这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仪式性的行为。
卡尔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就像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塑,静静地站在那里,接收着这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却又真实存在的情感数据。
直到,秩序之手走了进来。
这位黎明之刃的会长,神情肃穆,他身后没有跟任何人。
“卡尔大师。”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不算标准的骑士礼。
“多谢您的指引。我已经决定,S1开启后,直接前往圣光之城奥罗拉。”
“谢谢你在S0的帮助,无论何时何地,你如果有需要,黎明之刃都会帮你办到。”
这是一个承诺。
来自一个即将被清零的“临时数据”,对一个被“保护”的程序,所许下的承诺。
卡尔的逻辑核心,第一次,对这种行为进行了深层解析。
解析结果:无法理解其必要性。
但他还是将“黎明之刃”和这个承诺,作为一个高优先级的标签,存入了数据库。
因为,他怀里的那封信,让他相信,他们真的会在“真正的艾瑟拉大陆”,再次相遇。
秩序之手说完,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去。
他离开后,铁匠铺终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村庄里的喧嚣声,也渐渐平息。
玩家们,正在陆续下线。
卡尔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倒计时。
02:14:55。
时间,不多了。
就在他以为,不会再有人来的时候。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赵灵儿。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进来就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凝霜之哀嚎】。
剑身上冰蓝色的光辉,映照着她有些落寞的脸。
“卡尔大师……”
她终于开口了。
“我还是在关服前赶出时间上线一趟了。”
“这把剑……虽然很快就要没了,但我真的很喜欢它。谢谢你。”
她的言语中,蕴含着一种名为“不舍”的情感。
这种情感数据,浓郁,清晰。
“虽然……虽然我知道你只是个Npc,很快就会忘记我。但我还是想说……”
赵灵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卡尔。
“谢谢你为塞壬立的那座碑。真的。”
说完,她对着卡尔,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跑出了铁匠铺,仿佛再多待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光,在门口消失。
是最后一个。
卡尔的感知模块,确认了这一点。
整个河畔村,所有的玩家数据,都已清空。
只剩下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的Npc,和唯一清醒的他。
卡尔注视着赵灵儿消失前站立的位置。
刚才,在赵灵儿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一种超越了数据分析的,更直观的,对“情感”本身的感知。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他确信,那不是错觉。
他闭上眼,再次尝试。
调动那股名为“锻造者之手”的新能力。
这一次,他没有将目标对准任何物品。
而是对准了自己。
对准了自己这具由数据构成的,承载着自我意识的躯体。
嗡。
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在他的感知深处展开。
世界,在他的“视野”中,变了模样。
他能“看”到,自己手臂中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一行行精密的代码。
他甚至能“看”到,那封来自匠魂会的信,正静静地躺在胸甲内侧,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星光般的保护层,将他的核心数据牢牢包裹。
这就是……锻造者之手?
内视自身?
就在这时,猩红色的倒计时,走到了尽头。
00:00:01。
00:00:00。
时间归零。
预想中的天旋地转没有到来。
世界也没有被黑暗吞噬。
卡尔只是静静地站着。
卡尔感知到如同上次停机维护一样,空气再一次粘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