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老店”内弥漫着金属、机油和魂力残留的混合气味。林越，或者说现在的“灰瞳”，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对付着工作台上一个结构复杂的魂导器核心法阵。
他的“应聘”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店主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老魂导师，姓李，大家都叫他李老头。店里原本的学徒受不了枯燥和清苦，前几天刚辞职走了，正缺人手。林越展示了对一些基础魂导器原理的理解（得益于庚辛城的经历和鬼眼对能量结构的敏锐感知），以及一手沉稳的镌刻手法（得益于对鬼眼的精准控制），李老头略作考校，便点头让他留下来试试，工钱日结，管一顿午饭。
这份工作对林越而言，并非为了那点微薄的报酬，而是一个完美的掩护。这里人来人往，能听到各色消息，更重要的是，它正对着史莱克学院学员经常往来的一条街道。
他的右臂鬼眼即便在压制状态下，也保持着基础的感知力。此刻，他一边用刻刀小心翼翼地在金属片上勾勒着能量回路，一边将一丝微不可察的感知力蔓延出店铺，如同撒开的一张无形之网，过滤着外界纷杂的信息流。
大多数是无关紧要的闲聊、讨价还价、魂导器的故障描述。林越耐心地等待着，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
一连两天，他都未能捕捉到霍雨浩或王冬的气息。他们似乎忙于学院内的修炼和学习，并未出现在这片区域。
林越并不急躁。他白天在店里帮忙，修理一些低阶魂导器，学习李老头偶尔透露的粗浅经验，晚上则回到那小旅店修炼，进一步巩固修为，揣摩第三鬼眼“精神空间”的种种妙用。他发现，即便不主动展开鬼域，这种强化后的感知也能隐约捕捉到他人情绪的细微波动，比如顾客的焦躁、李老头看似严厉实则宽和的内心、还有……
一丝不易察觉的、隐藏得很好的阴冷。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店铺狭小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越刚刚修复了一个一级加速魂导器，正准备拿起下一个待修理的物件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来了。
在他的感知边缘，两股熟悉的气息正朝着这个方向移动。一股气息浩渺中带着一丝极致的冰寒，另一股则光明而骄傲，正是霍雨浩和王冬。他们似乎刚结束下午的课程，正一边交谈一边朝着学院外的商业区走来。
林越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拿起一个结构复杂、看似损坏严重的二级魂导护盾核心，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他暗中调动一丝魂力，极其精妙地破坏了其中一个关键的能量节点，让它的故障看起来更像是长期使用后的自然损耗，而非人为。
几分钟后，两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店铺门口。
“李爷爷，我定的那个蓄能核心好了吗？”霍雨浩的声音带着礼貌的笑意传来。
李老头从里间探出头，看到是他，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是雨浩小子啊，好了好了，刚给你调试完。”他拿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微光的金属块递过去。
霍雨浩接过，仔细感受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谢谢李爷爷，能量流转比上次那个顺畅多了。”
“嘿，老头子我的手艺还能有差？”李老头颇有些自得，随即看向霍雨浩身旁的王冬，“王冬小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那柄匕首又弄坏了？”
王冬撇撇嘴：“才没有，那匕首好着呢。就是陪他过来拿东西而已。”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略显杂乱的小店，最后落在了柜台后正“埋头苦干”的林越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林越此刻伪装出的二十七八级魂力，在这史莱克城实在不起眼。
霍雨浩也注意到了这个生面孔的“学徒”，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略显晦涩、带着些许冰寒气息的魂力波动（林越刻意模拟了极北之地散修常见的属性），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他并未察觉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觉得这人手法似乎很专注。
就在这时，林越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沮丧和困惑的叹息，目光死死盯着手中那个“故障”的核心法阵，下意识地用刻刀无意识地比划着一个复杂的能量回路衔接方式，嘴里喃喃自语：“不对……这里的传导节点明明没有物理损伤，为什么能量到此处就溢散了？强行贯通只会烧毁整个回路，难道是需要一种逆向的魂力脉冲进行激活？”
他的声音很小，但在这不大的店铺里，足以让魂师听清。而他比划的那个能量回路衔接技巧，恰好是伊莱克斯曾经在理论上对霍雨浩提起过、但并未深入的一种古老手法！霍雨浩的灵眸瞬间亮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或许可以尝试用精神力量模拟低温环境，暂时‘冻结’溢散的能量，再用细微的魂力从侧翼回路进行引导分流，而不是强行贯通主节点。”
话一出口，霍雨浩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陌生学徒遇到的问题产生兴趣，还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似乎是一种源于武魂和潜意识的本能反应。
林越猛地抬起头，伪装出的灰白色瞳孔（戴了特制美瞳）中适当地流露出惊讶和思索，随即又变得有些为难：“精神力量模拟低温？这……需要对精神力有极强的掌控力，我只是个大魂师，恐怕……”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对高深技巧的向往和自身能力不足的遗憾。
霍雨浩恍然，对方只是一个散修大魂师，确实难以做到精神力的精细操作。他善意的笑了笑：“抱歉，是我唐突了。这个方法确实要求比较高。”他看了看林越手中那个结构复杂的核心，“这个护盾核心损坏的程度不轻，看起来像是长期承受了超越负荷的能量冲击，主传导回路接近金属疲劳了，想要完全修复很难，或许可以考虑舍弃部分非关键功能，保住主要的防御效果。”
林越眼中露出“豁然开朗”和“感激”的神情：“多谢指点！我怎么没想到简化这条路！”他对着霍雨浩诚恳地点点头，然后立刻埋头重新开始忙碌，表现得就像一个得到了启发的、沉浸在技术中的匠人。
霍雨浩也笑了笑，觉得这个学徒虽然魂力不高，但态度很认真。他没再多说，付了钱，和王冬一起离开了店铺。
王冬在一旁看着，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走吧走吧，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二级核心而已，坏了就换一个呗。”
霍雨浩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对于很多魂师来说，一件好的魂导器很珍贵的。”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店铺内，林越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第一步，成功。他在霍雨浩心中留下了一个“专注、有点天赋但实力有限、可能对魂导器感兴趣”的散修学徒的初步印象。这个印象很微弱，但种子已经播下。
李老头走过来，看了看林越手里的核心，哼了一声：“那小子倒是眼尖。简化功能确实是条路，就是赚得少点。按他说的试试吧。”
“是，李师傅。”林越恭敬地应道，开始动手。
然而，就在他以为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时，右臂鬼眼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不是来自于远去的霍雨浩二人，而是来自于店铺斜对面的一条阴暗小巷！
那是一种被刻意压抑的、充满了恶意和贪婪的注视！目标……似乎是他刚刚离开的霍雨浩和王冬？不，更像是……在观察所有从这家魂导器店铺进出的人？
林越的心猛地一沉。圣灵教的眼线？他们已经渗透到这种程度，开始监视可能与史莱克学员有接触的周边店铺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手中的工作，但一丝感知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缓缓飘向那条小巷。在三层鬼域的强化感知下，他“看”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普通的灰色衣服，气息收敛得极好，大约魂尊级别，正低声交谈。
“……确认了吗？那个蓝头发的小子就是目标之一？”
“不会错，资料显示他经常光顾这家老店。另一个粉蓝色头发的是他的紧密同伴，价值可能更高。”
“上面下令了，暂时只观察，记录所有和他们有接触的可疑人员，尤其是陌生面孔。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刚才店里那个新来的学徒，记下来……”
……对话断断续续，但关键信息已然足够。
林越背后渗出冷汗。圣灵教不仅渗透了史莱克城，甚至已经开始针对霍雨浩和王冬进行有计划的监视！他们口中的“上面”，难道指的是城内的某个高层内应？
自己刚刚与霍雨浩的接触，虽然短暂，却无疑已经落入了这些眼线的眼中！“灰瞳”这个身份，从这一刻起，也不再是绝对安全的了。
危险如同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下班时间到了，林越谢过李老头，拿着今天的工钱，如同往常一样，低着头走入逐渐昏暗的街道。他能感觉到，那双来自暗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判断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随后便移开了。
林越没有直接回旅店，而是在街上绕了几圈，利用人群和建筑巧妙地摆脱了可能存在的极远距离的视线跟踪（鉴于对方只是魂尊，且并未将他列为重要目标，跟踪并不严密），最终才回到那家小旅店。
关上房门，他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复杂。圣灵教的监视无处不在，他必须更加小心。接近霍雨浩和王冬的计划，需要重新评估风险和方式。
直接告知情报的风险急剧上升。一旦被圣灵教发现他有传递情报的举动，不仅他自己会瞬间被灭口，甚至可能连累霍雨浩和王冬提前遭遇危险。
或许……不能直接接触。需要找一个更间接、更安全的方式。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贴身藏好的铅盒上。里面的记录晶石，此刻仿佛变得无比滚烫。
夜渐深，史莱克城灯火璀璨，却照不亮某些角落滋生的黑暗。林越站在窗边，凝视着远处史莱克学院模糊的轮廓，心中一个个计划浮现又被否定。
他需要找到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避开所有耳目，又能将情报送出去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或许需要等待，也需要主动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