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座剑峰顶端的人影并未靠近,也未消失。
它只是静静伫立,在翻涌云海中如同一尊石像。
风从万丈深渊下吹上来,卷动残破斗篷的边角,却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它早已不属于这个时空。
我凝神远眺,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那轮廓边缘泛着微弱的残影重叠,像是多重影像强行叠加在一起,虚实交错。
不是实体,也不是幻象……更像是一段被强行钉在时间尽头的记忆残片。
【剑心通明】自动运转,视野瞬间切换为能量波频分析模式。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我瞳孔深处滚动——
【检测到高密度精神残留】
【波频与罗盘共鸣度87.3%】
【存在记忆回响特征,疑似临终意识投射】
我呼吸一滞。
这不是敌人。
是上一任持钥者的“遗言”。
他没来得及逃出剑峰迷阵,便已陨落,可执念太深,竟将最后一刻的认知烙印进这片空间结构之中,化作一道永不消散的投影。
只要持钥者抵达此处,就能看见——但未必能听懂。
我想催动怀中罗盘,尝试接收那段记忆波频。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整片浮空剑阵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嗡——
低沉的鸣音自地底传来,九座悬浮剑峰之间的雾气开始逆向旋转,原本若隐若现的路径光影迅速模糊、扭曲,如同画卷被人猛然揉皱。
“不好。”我猛地收手,把罗盘塞回怀里,“剑阵要闭合了。”
陈雪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每七分钟,整个迷宫会重构一次方位。”我目光扫过脚下石碑背面新浮现的刻痕——那是刚才还不存在的文字:【九峰归墟,唯心不迷】。
字迹古拙,带着血锈般的暗红光泽,像是用某种生物体液写就。
“这地方不吃人,吃的是犹豫。”我说着,转头看向木兰,“插枪。”
她没有多问,银枪一抖,枪尖狠狠刺入地面裂缝。
下一瞬,轰隆一声巨响,那片区域骤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虚空裂隙,边缘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白骨,显然是前人失足所留。
“看到没?”我退开三步,声音冷峻,“它不考验你走哪条路,只考验你——敢不敢走。”
陈雪咬住下唇,眼神剧烈波动。
她不是怕死,而是第一次意识到,这场试炼的本质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对意志的筛选。
迟疑一秒,天地移位;怯懦一步,万劫不复。
“那我们怎么选?”她低声问。
“不选。”我盯着第一座剑峰入口处缓缓开启的青铜门,“跟着‘痛’走。”
她说不懂。
我没解释。因为已经没时间。
踏入剑峰内部,空气立刻变得沉重。
通道呈螺旋上升状,两侧墙面布满古老剑痕,深浅不一,纵横交错。
有些划痕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黑血,散发着淡淡的腐铁味。
我伸手轻触其中一道。
刹那间,脑海如遭雷击——
一名黑袍男子跪倒在血泊中,手中断钥断裂,脊椎扭曲成诡异角度。
他仰头嘶吼,声带撕裂:“……他们篡改了规则!钥匙本不该……有主人!”
画面一闪而逝。
我猛地抽手,掌心发麻。
“这些不是装饰。”我眯起眼,【剑心通明】再次启动,扫描所有剑痕的能量分布,“是警示符文。前代持钥者用生命刻下的信息,只有以特定节奏敲击,才能激活完整记忆。”
陈雪听得头皮发麻:“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和我一样,走过这条路。”我取出随身携带的半截风骸秃鹫骨笛——这是之前击杀副本精英怪所得,原本以为只是装饰品,直到刚才那一瞬,罗盘产生了轻微共振。
我把骨笛凑到唇边,按照脑海中残留的脉动频率,吹响三次短音、一次长鸣。
呜——呜——呜——嗡——
音波扩散,墙面忽然剧烈震颤。
咔啦啦……
整面石壁轰然滑开,尘土飞扬中,一条向下延伸的隐藏阶梯显露出来,阶梯尽头幽暗无光,隐约传来水滴声,还有某种金属摩擦的回响。
木兰握紧银枪:“下面有东西活着。”
“不一定算‘活’。”我看向那黑暗深处,罗盘在胸口微微发烫,“但一定记得我们。”
我们沉默地走下阶梯。
空气越来越冷,墙壁上的苔藓泛着青灰荧光,映出我们三人拉长的影子。
终于,来到一间地下密室。
中央悬浮着一块破碎的青铜镜面,边缘参差如锯齿,表面布满裂纹,却诡异地映不出我们的脸。
镜中倒影,是一个身穿同款罗盘披风的背影。
静止不动。
陈雪惊退一步。我死死盯着那面破碎的青铜镜。
镜中人影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罗盘披风,背对着我们,身形修长而孤绝。
陈雪惊退一步,声音发颤:“那是谁?!”
我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那一瞬,我抬起右手——
镜中人也抬起了手。
动作一致,姿势相同。
可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像信号延迟的影像回放。
心脏猛地一缩。
【剑心通明】在瞳孔深处轰然运转,视野切换为时间流速分析模式。
淡蓝的数据网格覆盖整个密室,空气中浮现出细微的因果涟漪——这空间的时间线被撕裂过,过去与现在在此交汇,形成了一种“滞后的现实”。
“这不是倒影……”我嗓音低哑,“是时间延迟影像。”
木兰银枪微扬,目光如刃扫视四周:“这里发生过时空撕裂之战。”
“不止。”我缓缓向前一步,罗盘在胸口剧烈震颤,指针疯狂旋转,仿佛感应到了某种禁忌频率,“有人在这里强行锚定了一个‘死亡瞬间’,把临终意识封进了镜面结构里。他想留下信息……但时间乱流吞噬了大部分内容。”
话音未落,镜中人突然动了。
他缓缓转头,却依旧没有脸——只有披风翻卷的残影,和一道断续的声音,从镜面裂缝中渗出:
“……第四重天……钥匙本身即是陷阱……”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时空夹缝中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杂音。
我猛然记起前代持钥者跪地嘶吼的画面——他们篡改了规则!
钥匙本不该有主人!
这两句话,在此刻终于拼凑出一丝轮廓。
可还不等我细想,怀中罗盘突然发出一声尖锐鸣响!
紧接着,那块青铜镜面轰然炸裂!
碎片并未落地,而是悬浮空中,逆向旋转,如同被看不见的力量重新编织。
可只维持了不到一秒,整座密室便开始崩塌。
天花板崩裂,石柱断裂,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幽暗的风从中咆哮而出,裹挟着远古战魂的哀嚎。
“走!”我一把拽住陈雪手腕,木兰断后,银枪横扫击碎坠落巨石,三人拼尽全力冲向来时阶梯。
身后台阶逐级崩塌,化作尘埃坠入云渊。
最后一级消失前,我回头一瞥——那面碎裂的镜片仍在空中悬停,其中一片映出的,竟是我自己回头的模样……但嘴角,正缓缓扬起一抹不属于我的冷笑。
来不及细思,脚下一实,终于冲回第九剑峰顶端。
可眼前的景象,已截然不同。
原本孤立漂浮的九座剑峰,竟在迷阵重构的瞬间完成了闭环排列,形成一座巨大的环形星轨阵列。
中央上空,一道旋转的光门缓缓开启,雷光交错,紫芒吞吐,门内隐约浮现出一座倒悬于虚空的剑塔轮廓,塔身布满裂痕,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陈雪喘息着扶住石碑,脸色苍白:“你还记得他说的‘篡改规则’是什么意思吗?”
罗盘在我掌心滚烫如烙铁,指针死死指向光门深处,仿佛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牵引。
脑海里不断回放那句遗言——
“钥匙本身即是陷阱。”
如果钥匙不是开启之物,而是……封印的一部分呢?
如果我们这些持钥者,并非继承者,而是被选中的祭品?
风从光门中吹出,带着铁锈与雷鸣的气息。
那扇门,像一张巨口,静默等待。
我握紧罗盘,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现在的问题不是规则有没有被改……而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没被告知全部真相。”
就在这时——
光门深处,一声剑鸣悠悠传来。
清越、古老,穿透时空,直抵灵魂。
似召唤……又似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