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的河滩,乱石嶙峋,野草丛生。浑浊的河水缓缓流淌,带着一股土腥味。下午三点,阳光斜照,河滩上只有风声和水流声。
邹波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地点,选了一块背风的大石头后面藏好身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背包放在脚边,里面用旧衣服裹着的,正是那三块婴儿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灰黑色金属块,以及用另一个小布袋装着的十几片大小不一的碎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点整,河滩另一头的土路上,传来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声。一辆沾满泥巴的旧手扶拖拉机停了下来。薛瘸子先从车斗里跳下,依旧是那副干瘦精明的样子。接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戴着深蓝色鸭舌帽、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形不高,微微发福,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像是某种仪器的金属箱子。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薛瘸子朝河滩这边张望。邹波深吸一口气,从石头后走了出来。
“薛叔。”他打了声招呼,目光扫过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薛瘸子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指了指身边人:“这位是李工,懂行的,来看看东西。”
那个叫“李工”的男人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透过帽檐的阴影落在邹波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最后落在他脚边的背包上。
邹波也不多话,直接蹲下身,打开背包,一层层揭开包裹的旧衣服。三块灰黑色、闪烁着内敛光泽的金属块暴露在下午的光线下,旁边布袋里散落的碎片也露了出来。
“嘶…”一直沉默的李工,在看到金属块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吸气声。他立刻上前一步,动作麻利地打开了手中的金属箱子。里面是一台看起来相当精密的便携式仪器,有屏幕、探头和一些复杂的按钮。
薛瘸子也凑近了看,眼中闪烁着更加炽热的光芒,显然这三块主料的成色远比他昨天看到的小碎片震撼。
李工没理会两人,戴上薄薄的橡胶手套,拿起仪器探头,开始对最大的一块金属进行检测。探头在金属表面缓缓移动,仪器的屏幕上快速跳动着各种复杂的波形和数值。他看得非常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异和困惑。
他重复了和薛瘸子昨天类似的动作:用小刀刮(无痕)、用打火机燎(无变化)、掂量重量。甚至还拿出一块强磁铁靠近,金属毫无反应。最后,他用仪器自带的针尖探头,似乎想进行更深入的测试,但针尖在金属表面划过,依旧留不下任何痕迹。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河滩上只有风声、水声和仪器细微的嗡鸣。邹波的心一直悬着,背部的伤口因为紧张和蹲姿又开始隐隐作痛,精神的刺痛也趁机骚扰。
终于,李工停下了动作,关闭了仪器。他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虽然天气并不热),露出一张略显圆润、带着技术工作者特有严谨感的脸。他看向薛瘸子,眼神复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低声和薛瘸子快速交谈起来。声音压得很低,邹波只隐约听到几个词:“…不可思议…”“…惰性…”“…结构…”“…非晶?…”“…价值…高…风险也…”
薛瘸子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凝重的神色。他走到邹波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小子,李工看过了。东西…确实邪门,是好东西!但这种东西,路子窄,风险大。三块大的,加上这些碎渣子,一口价:四万八!现金!当场结清!我抽三成水,剩下的归你!”
四万八!邹波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比他之前最乐观的估计(三四万)还要高出一大截!薛瘸子的抽成虽然狠(相当于他拿走了一万四千多),但剩下的也完全足够支付父亲手术的起步费了!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谈判!必须争取更多!
“薛叔,李工都说了是好东西,这价…低了点吧?而且碎渣子也不少呢…”邹波忍着激动,试图抬价。
“低?”薛瘸子眼一瞪,“小子,你懂什么!这东西再好,它烫手!我找路子不要担风险?不要打点?四万八,爱要不要!不要我立刻走人,你就抱着这堆破铜烂铁等死吧!”他作势欲走。
邹波知道这是压价的手段,但他拖不起。父亲在等钱救命,空间在等钱救命(能量)!而且,对方有渠道,自己根本没有议价的能力。
“等等!”邹波叫住了他,脸上露出挣扎和无奈,“行!四万八就四万八!但我有个条件,我要留一小块碎片和几片碎渣子,自己留着当个念想。”他指了指样品盒里他特意预留的一小块金属块和几片碎片。
薛瘸子看了一眼李工,李工微微点头,似乎觉得这点零头无伤大雅。
“行!算你小子还有点孝心念旧。”薛瘸子哼了一声。他走到拖拉机旁,从车斗里一个破麻袋底下,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沉甸甸的塑料袋交到邹波手里。邹波拉开拉链,里面是几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崭新的钞票散发着特有的油墨味。他快速清点了一遍,四万八千元,一分不少。
与此同时,薛瘸子和李工迅速将三块大金属和邹波交出的那袋碎片装进他们带来的一个厚实帆布袋里,塞回拖拉机。
“钱货两清!记住,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从没见过我们,也没见过这些东西!”薛瘸子盯着邹波,眼神带着警告,“否则,出了事,谁也保不住你!”
李工也深深地看了邹波一眼,那眼神里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似乎这金属的“邪门”让他对邹波这个来源也产生了某种联想。
“我明白。”邹波抱紧了怀里的钱袋,用力点头。
拖拉机突突地开走了,扬起一片尘土。空旷的河滩上,只剩下邹波一个人,抱着沉甸甸的现金,还有背包里那个装着少量金属碎片的小样品盒。
巨大的压力骤然减轻了一大半!手术费有着落了!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家!
但当他下意识地“看”向空间核心时,那刺目的**-1.589**如同一盆冷水浇下。钱解决了父亲的问题,但这空间的负能量,依旧是致命的威胁!而且,父亲的手术本身,也充满了风险。
他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回家。路上,他特意绕到县城,找了一家大型超市。手握巨款,他毫不犹豫地购买了大量的高热量、易吸收的食物:十几块最贵的进口巧克力、好几盒军用压缩饼干、几大罐蜂蜜、牛肉干、士力架……几乎塞满了半个背包。他还买了几瓶最高度数的白酒(比之前那瓶更好)。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尝试补充空间能量!
回到老屋,将剩下的钱(扣除买东西的钱,还有大约四万七千多)仔细藏好。他立刻找到赵婶和几位平时关系不错的邻居,说明了情况(当然隐去了金属来源,只说借到了一笔钱),恳请大家帮忙照顾父亲,并联系了镇上跑运输的面包车。
“爸,钱筹到了!我们去市里大医院!现在就动身!”邹波扶着激动得直咳嗽的父亲,斩钉截铁地说。
在邻居们惊讶、欣慰又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中,邹波带着父亲,坐上了前往市里的面包车。一路颠簸,邹建国咳得厉害,邹波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忍受着自身的伤痛和精神折磨,内心焦灼万分。
市医院,巨大的白色建筑,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行色匆匆的人群。挂号、急诊、一系列加急检查…医生看着邹建国最新的胸片和检查报告,眉头紧锁。
“肺气肿非常严重,已经影响到心脏功能了,肺源性心脏病早期。保守治疗意义不大,必须尽快手术!肺减容手术,加上控制心衰的治疗。手术费用预估五万左右,后续用药和康复另算。”医生的话如同冰冷的判决书。
五万!邹波心头一紧。他手头有四万七千多(买东西花掉一些),还差两千多!但这已经不是主要问题了。他看着诊断书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术语和父亲灰败的脸色,知道手术是唯一的生路。
“做!我们做手术!”邹波毫不犹豫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握着笔的手因为紧张和身体的虚弱,微微颤抖,但落笔的瞬间,眼神却无比坚定。
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门上方“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如同一只冰冷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邹波坐在冰冷的长椅上,背部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和紧张,疼痛感阵阵袭来,如同有火在烧。精神的刺痛也持续不断。空间的负值**-1.589**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手术的风险、两千元的缺口、后续的药费、还有那要命的负能量…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翻腾。
他强迫自己冷静。钱,差两千,或许能再借,或许…他摸了摸背包里那个小样品盒。但那是最后的研究样本和可能的能量来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而且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买家了。
能量!空间负能量是最大的定时炸弹!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试图集中精神。微弱的水\/生命能量感知…这是他在异界吸收水潭能量后获得的一点微末能力。此刻,他抱着渺茫的希望,将这点感知力全部投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嘈杂的环境噪音(脚步声、谈话声、仪器声)干扰着他。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精神的刺痛也让他难以专注。
他排除杂念,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次,两次…终于,一丝极其微弱、模糊的波动被他捕捉到了!那不是清晰的影像,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衰弱但稳定”的生命韵律,如同风中残烛,虽然摇曳,却顽强地燃烧着。
是父亲!他还活着!手术还在进行中!
这模糊的感应,让邹波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父亲还在坚持!
但这短暂的安心过后,空间的负值警报和自身的痛苦再次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他睁开眼,看着手术室的红灯,又看了看医院走廊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巨大通风管道,感受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由各种大型医疗设备散发出的微弱热量…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医院的备用发电机房?或者那些大型ct机、x光机运行时散发的热量?这些地方,是否蕴含着可以被空间吸收的、更庞大的热能?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让邹波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风险太大了!医院这种地方,监控严密,一旦被发现行为异常,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靠近那些设备,万一引发故障甚至事故…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是…看着那盏代表生死未卜的红灯,感受着空间深处那巨大负值带来的冰冷死亡气息,还有自己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痛苦…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涌了上来。
“必须试试…哪怕只在外围…吸收一点散逸的热能…”邹波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了父亲,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濒死的空间,他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能量曙光!他站起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医院长长的走廊,寻找着可能的“热能源”。手术还在继续,而另一场关乎自身存亡的“手术”,也即将在阴影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