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只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战斗吧？”
尘夜收敛了笑容，神色转为认真，问出了切磋结束后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最大的疑惑。
“可你方才展现出的，无论是武技与神通的衔接运用，还是对战局的判断、时机的把握，都显得异常老练清晰，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才是此次切磋中最让他感到震撼的地方，甚至超过了妹妹那暴涨的力量和精妙的太阴神通。
回想上次在石溪镇灭杀那黄皮狗妖，更多是依赖他事先制定的详尽作战计划——
易容诱骗，再以凌霄拳套的绝对重量瞬间镇压。
尘铃当时的战斗，其实更像是在执行预设命令，将已被压制成活靶子的妖魔当作沙包来攻击，根本谈不上什么自主的战斗思路与临场技巧。
然而，方才那一战却截然不同。
尘铃仿佛一夜之间，从一个空有蛮力、连力道都需要兄长时时提醒控制的炼体境修士，蜕变成了一个经验丰富、思路清晰的战斗专家。
这种飞跃，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就在不久前的鸭池村，她还需尘夜教导如何在与凡人山贼的战斗中收敛力量，免得失手将人打成肉泥。
“嗯呜……被哥哥这么一问，我也不太清楚……”
尘铃被问得一愣，小脸上也浮现出几分茫然，她歪着头努力回想，
“就是……战斗的时候，身体好像自然而然地就知道该怎么动了。
好像是……突破到凝气境之后才这样的。嗯……”
她闭目凝思，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捕捉那种玄妙的感觉。
忽地，她眼睛猛地睁开，闪过一道亮光。
“我知道了，哥哥！是那个玉简！一定是它！”
尘夜闻言一怔：
“你是说……那枚记载着《太阴引气决》的功法玉简？”
“对！就是它！”
尘铃用力点头，语气变得肯定起来，
“那玉简里肯定不止有功法！它还教了我该怎么战斗！
该怎么运用这些神通！我就是在成功突破凝气境，完全吸纳了玉简里的信息后，才突然懂得这些的！
一定是这样没错！”
看着妹妹那笃定而清澈的眼神，尘夜沉默片刻，最终也只能缓缓点头。
似乎，眼下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瑶池圣地底蕴深厚，其传承玉简神妙非凡，或许真能烙印下前辈高人的部分战斗经验与技巧感悟，随着功法传承一并灌输给继承者。
然而，在他心底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悄然盘踞。
一枚功法玉简，真的能如此详尽、如此完美地将那些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掌握的战斗技巧、临敌应变之法，直接烙印于感悟者的神魂与肉身，并让其立刻融会贯通，运用到实战中吗？
这种传承方式，未免有些……超出常理。
……
距离鸭池村数十里外，那片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依旧保持着死寂。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难以透入，使得林间显得格外阴森。
其中一棵需数人方能合抱的巨树，一根极为粗壮的横生枝干上，一道绝美的倩影悄然伫立，仿佛她本就该在那里，与周围的阴暗融为一体。
正是澹台箐。
她玉手轻抬，一片散落在粗壮枝干上的、带着些许焦黑痕迹的红褐色木质碎片便自行飘起，落入她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掌心。
“这是……某种低阶器物的碎片……”
她冰冷的指尖摩挲着碎片，毫无感情的深邃眼眸中，映不出任何倒影，
“上面……残留着蝙学虎那废物的气息……”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下方地面厚厚的腐殖层。
那里，一具早已腐败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无头尸体静静躺着，正是那倒霉的刀疤脸。
“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澹台箐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不带一丝波澜。
“看来，你是被人从头到尾算计至死啊，蝙学虎。
分配到这等灵气稀薄的蛮荒边陲之地，非但拿不出丝毫功绩，竟还被这些孱弱如蝼蚁的人族如此戏耍坑杀，真是丢尽了我天使殿的颜面！”
她的话语中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怒意，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她再次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枝干与周围，将所有血蜕傀衣匣的残存碎片尽数收集起来，纳入中指上一枚造型古朴的储物戒中。
“影狗。”
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话音甫落，她脚下那团原本平静的阴影，骤然如同滚水般剧烈翻腾起来！
阴影扭曲、拉伸，最终化为一团模糊不清的漆黑人性轮廓，缓缓从地面浮现，仿佛是从二维的平面中挣脱而出。
这黑影完全显现后，立刻单膝跪地，姿态谦卑到了极致。
当它硕大的头颅抬起时，露出的赫然是一副狰狞可怖的狗头面容，獠牙外露，眼中闪烁着幽绿而狡诈的光芒。
“老奴在……”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狗头人口中传出，带着明显的敬畏。
“你，接替蝙学虎那废物留下的工作，继续在此地点化‘天使’。我另有要事，不便久留。”
“遵命……”影狗恭敬应道。
“等等。”
澹台箐似乎想起什么，复又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你之前不是在蝙学虎那废物接手前，放了几只‘小东西’出去试探么？结果如何？”
“回禀澹台箐大人……”影狗下意识地回答。
然而，它的话还未说完，异变陡生！
一股无形却恐怖至极的力量瞬间扼住了它的咽喉，将它整个身躯猛地提离地面！
影狗的双脚瞬间离地，四肢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拉扯得笔直，佝偻的身躯被迫绷成一副怪异的“十字架”形状，悬浮在半空，连一丝挣扎都做不到。
澹台箐缓缓转过头，那双足以令万物冻结的眼眸落在影狗身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寒与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毫无生命的死物。
“你……方才，叫我什么？”
冰冷的质问，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席卷了影狗全身，让它灵魂都在颤栗。
“澹雪凤大人！澹雪凤大人！”
影狗爆发出凄厉的求饶，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只是这几日潜伏在那帮人族杂碎之中，用那个名字称呼太多，一时糊涂！
绝非刻意提起！求求澹雪凤大人饶我一条狗命！求大人开恩！大人大恩大德！小的再也不敢了！”
它语无伦次地哀嚎着，拼命表达着自己的“无心之失”。
然而，澹雪凤的脸色并未因此有丝毫缓和。
时间仿佛凝固，影狗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半空，身躯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它体内的妖魔修为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溃散，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就在它以为自己即将被活活捏碎、神形俱灭之际——
“下不为例……”
澹雪凤终于松口，那冰冷的话语如同赦令。
禁锢之力瞬间消失，影狗如同一条真正的死狗般，“噗通”一声重重摔落在坚硬的枝干上，瘫软如泥，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继续说……你放出的那几条，试探此方西荒天域，圣朝的掌控力度，结果如何？”
澹雪凤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回……回禀澹雪凤大人，”
影狗强忍着剧痛和恐惧，声音颤抖地回答，
“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带着几名下属，在此方西荒天域境内……按照惯例行事，四处烧杀抢掠，制造恐慌……
一路之上，畅通无阻，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
直到……抵达云州城石溪镇，之后便失去了联系……疑似……是被路过的人族散修诛杀……”
澹雪凤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
“看来，这一代的圣朝也掌控的差不多了”
“你，即刻动身，返回云州城区域，收拾好蝙学虎留下的烂摊子，不得再出差错。”
她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是……属下明白……”影狗挣扎着爬起，恭敬领命。
澹雪凤不再多言，身形微微一晃，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瞬间化作虚无，没有留下丝毫气息与痕迹。
只余下影狗独自趴在粗壮的树枝上，感受着体内残留的剧痛与那刻骨铭心的恐惧，幽绿的眼中，闪过怨毒、后怕，以及一丝对力量的绝对臣服。
它喘息片刻，才艰难地爬起身，化作一道淡薄的阴影，朝着云州城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