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将千面灵蜕戴上，小心些，这里现在不安全，不宜以真面目示人。”
尘夜低声说着，同时心念一动，那件名为“万千换面衣”的灵物已无声无息地覆盖全身。
微光流转间，他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了几分，面容也变得平凡无奇，成了一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青年男子，周身气息更是收敛得滴水不漏。
尘铃对哥哥的话向来深信不疑，立刻乖巧地点头，催动了那枚薄如蝉翼的“千面灵蜕”。
她的五官轮廓也随之变得模糊、普通起来，从一个灵动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面色略显苍白、毫不起眼的小丫头。
“哼，要我说，根本没必要如此谨慎。”
脑海中，那冰冷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语气却意外地平静了不少，似乎被尘夜那一声怒吼暂时压制了暴躁，居然开始客观分析起来，
“你那便宜师尊来时动静何等浩大，洞虚境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煌煌如日，足以震慑方圆万里的一切宵小之辈。短时间内，别说人，连只稍微开了灵智的妖兽都不敢靠近这片区域。你们就是大摇大摆地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尘夜听得微微一愣，这小道…居然开始帮他分析局势了？这转变倒是出乎意料。
但他并未放松警惕，默默在脑海中回应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云州城被毁，此事绝难善了。
圣朝追查下来，凌峰城主很可能会被定为罪魁祸首，成为头号通缉要犯。
而姬前辈那毫不掩饰的洞虚境威压现世，其独特的灵力波动必然会被有心之人记录、查探，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是万宝阁三阁主姬香香的手笔。
这极有可能导致圣朝与万宝阁之间产生不必要的猜忌甚至冲突…
我已经给师尊惹了个天大的麻烦，不能再因自己的疏忽，让她徒增担忧了。”
他心思缜密，已然想到了更深的层面。
如今云州已成废墟，在云州城的阵法加持下的化婴境的全力爆发，逝去之人连一点尸骨都未留下，只有一股教图和血腥气息。
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立足之地，只能提前踏上前往瑶池圣地的漫长路途。习惯了在云州城相对安稳的修炼环境，骤然变成漂泊之身，让他心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更重要的是，系统关于《天使秘法》的那句介绍——
“此秘法与圣朝核心功法《宸曜明霄经》一同修行效果最佳”——
如同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让他对这片广袤的圣朝治下土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疏离感。
他不敢再轻易将自己和妹妹的安危，托付给这个看似秩序井然、实则可能暗藏无尽诡异的庞大王朝。
相比之下，有苏语瑶这位旧识担任圣女的瑶池圣地，似乎成为了一个相对更安全的选择。
尽管路途遥远，跋涉艰难，但能尽早远离圣朝疆域，本身或许就是一件好事。
眼下，他们连一件像样的飞行法器之类的代步工具都没有准备，当务之急，是先去往最近的、同样属于圣朝边境城池的云澜城稍作休整。
只是不知道，他们身上那云州城的户籍令牌，在云州城本身都已不复存在的情况下，是否还能正常使用？
思绪飘远，尘夜忽然想起姬香香当初在天云城，近乎蛮横地将凌愫雪和江心弈强行带走的情形。
此刻回想起来，那竟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若不然，留在云州城的她们，必然也会卷入这场浩劫。
而他的九川周天护道盘最多只能庇护包括他在内的三人，尘铃是他绝不可能舍弃的妹妹，到时他必须在凌愫雪、江心弈、方战三人中做出残酷的抉择…那场景，他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尘夜心中思绪纷杂，带着妹妹沉默地穿行在荒芜的官道与山林之间。两人的体力都远超常人，赶路速度极快。
尘铃安静地跟在哥哥身边，时不时担忧地抬眼望向哥哥紧绷的侧脸。
这次惊天变故，她全程都处于被动保护的状态，几乎没能帮上任何忙，甚至连许多关键信息都是在最后才隐约明白。
听见凌峰城主亲口诉说，她才恍然明白，原来哥哥之前心情沉重地回家，对她讲的那个关于从说书先生得来的悲伤故事，竟然全都是真的…
自己，还是太弱小了…弱小到不仅无法分担，甚至还会成为哥哥的拖累，让他时刻需要分心保护…
尘铃默默咬紧了嘴唇，小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
兄妹二人的体力都堪称非人，全力奔行一天一夜之后，远方地平线上，终于隐约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那便是云澜城。
其规模看上去比云州城还要稍小一些，据尘夜所知，此城的城主修为大约在金丹中期。
他们此番前往，主要目的是寻一处地方稍作休整，同时暗中观察一下云州城被毁灭后，圣朝官方的反应和动向，看看风声有多紧。
另一个重要目的，则是需要购买代步法器，并为接下来前往瑶池圣地的漫长旅途做好充分的物资准备。
城池已经遥遥在望，尘夜放缓了脚步，拉着尘铃的手，如同最普通的凡人兄妹，不声不响地汇入官道上逐渐增多的人流之中。
他们伪装得极好，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尘夜更是悄然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着周围行商、旅人的交谈碎片。
“听说了吗？好像出大事了！旁边的云州城，据说没了！”
“我也听说了！知道知道，隔壁老王的媳妇前几天正好回娘家，就是去的云州城方向，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联系不上，可急死人了！”
“何止啊！前天下午，有人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一声超级响的爆炸，地动山摇的！后来还有人远远看到一只通天彻地的巨大火鸟飞过去，那威势，太吓人了！”
“唉…这些仙人们斗法，可千万别牵连到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啊…”
尘夜心中微凛，消息传播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看来即便是凡人阶层，也能通过各种渠道接触到一些风声了。
他低着头，默默前行。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动了一下。
尘夜回过头，看向妹妹。
只见小姑娘抬着头，一双经过伪装的、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眼睛望着他，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
“怎么了铃儿？”
尘夜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担忧和歉意，
“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累了？这次事情太多太突然，是哥哥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光顾着赶路了，抱歉啊。”
他心中满是心疼，生怕这连番的巨变和血腥场面给妹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尘铃听完连忙用力摇头，
“哥哥，不用道歉…不是的…”
她小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自责，
“是…是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哥哥…每次都只能躲在哥哥身后…还害得哥哥一直要分心保护我…”
“不用这么说，铃儿，我们还年轻，修为本就…”尘夜心中一软，连忙温声安慰。
“所以！——”
尘夜话还没说完，就被尘铃猛地打断。
小姑娘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脸颊涨得通红，但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紧紧盯着尘夜的眼睛，那双眸子深处，仿佛有炽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哥哥！我......我想提前去瑶池圣地！哥哥说过！我的功法的后续，都在那里！我想提前前往！
然后…然后快点修炼变强！变得很强很强！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能帮上哥哥的忙！我不想再只能看着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字字清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尘夜呆呆地看着妹妹，看着那双燃烧着斗志与决心的眼眸，片刻后，他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无比欣慰、温暖的笑容，仿佛驱散了连日来的所有阴霾。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柔声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