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从大腿深处炸开，仿佛无数冰冷的钢针生生楔进了骨头缝隙里，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痒。
紧随其后的，是伤口深处传来密密麻麻、深入骨髓的麻痒，如同亿万只细小的虫蚁在皮肉之下疯狂地啃噬、爬行。
这难以忍受的奇痒，几乎要盖过疼痛，让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挠，却又硬生生忍住——生怕撕裂了那刚刚艰难粘合起来的脆弱血肉。
尘夜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额头上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混沌的意识在黑暗的泥沼中奋力挣扎。
猛地，他豁然睁开双眼！瞳孔深处还残留着那遮天蔽日的漆黑巨爪轰然拍下的惊悚画面，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一声嘶哑的呼喊脱口而出：
“尘铃——！”
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与无尽后怕的吼声，在寂静的修炼静室内激起沉闷的回响。
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紧紧攥着自己手掌的、纤细而冰凉的小手。顺着那颤抖的手臂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妹妹尘铃那张布满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的小脸。
“哥！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尘铃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在确认尘夜睁眼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这狂喜只持续了一刹，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转化为汹涌的嚎啕大哭。
她再也控制不住，像一颗炮弹般猛地扑进尘夜怀里，两只小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箍住他的脖子，仿佛只要稍一松手，怀中的温暖便会如泡沫般消失不见。
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尘夜的衣襟，那真实的触感和妹妹颤抖的身体，终于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尘夜也反应过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庆幸，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连忙收紧手臂，将妹妹那小小的、仍在颤抖的身体用力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
他忍着伤口的剧痛，用带着沙哑却无比温柔的嗓音，一遍遍安抚着：“不哭，不哭……哥哥在呢，没事了，都没事了……乖，铃儿不怕……”
好一阵安抚，尘铃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渐渐转为压抑的抽噎，但那双小手依旧死死地抱着尘夜的脖子，小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像只终于找到归巢港湾、受尽惊吓的小猫，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离开分毫。
尘夜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大腿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钝痛，显然还未完全愈合，此刻根本无法下地，只能任由妹妹这般“黏着”，用她的体温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他定了定神，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静室内的灵气浓郁，比为妹妹做的那个那个简陋的“灵石浴”效果强了不少。丝丝缕缕精纯的灵气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发地朝着他汇聚而来，滋养着受损的身体。
这显然是价值连城、自带高阶聚灵阵的修炼静室。
目光从右至左缓缓扫过。室内陈设简洁而古朴，透着一股低调的雅致，没有多余的华丽装饰，更显出一种沉淀下来的静谧。直到目光触及左侧角落，他才猛地一顿，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里，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凌愫雪。
她正斜倚在的座椅上，一只手臂优雅地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兄妹二人。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揶揄，唇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笑意。
尘夜的脸颊瞬间感到一阵火辣——自己醒来光顾着安慰妹妹，竟然完全没察觉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刚才那番“惊魂未定”的呼喊和兄妹俩“抱头痛哭”的场面，怕是被这位万宝阁鉴宝师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清楚楚！
“咳……凌鉴师，又见面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窘迫的气氛。妹妹还在，他也不敢称呼姐姐。
怀里的尘铃听到哥哥对凌愫雪的称呼，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嘀咕：“哥哥，原来你和仙子姐姐认识呀？”
不然，仙子姐姐怎么会那么厉害地打跑坏蛋，还救了哥哥呢？
凌愫雪这才收起那副看戏的姿态，没好气地站起身，走到石床边。她的目光在尘夜身上扫视了一圈，带着几分惊叹，也带着几分后怕：“算你命大，捡回了一条命。区区炼体一层，居然敢正面硬撼凝气九层修士，我都不知道你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她顿了顿，语气中的惊叹更浓：“那家伙虽然怕惊动城主府，没敢动用全力，但凝气九层的灵力威压和随手一击，也绝非你一个炼体一层能正面承受的。你能活下来，仅仅是重伤，这本身……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尘夜这才恍然——原来那晚袭击他的，竟是凝气九层的高手！
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全靠体内那颗先天一炁道种在生死关头爆发的预警，以及这具被道种潜移默化淬炼过的身体远超常人的韧性。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怕和庆幸，默默对体内的道种念道：以后再也不嫌弃你修炼进度慢了。
仿佛感应到了他心念的流转，沉寂在丹田深处的那颗古朴道种，极其细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轻轻转动了一下，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悄然散开，像是在回应他的感激。
凌愫雪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通体青翠欲滴、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递到尘夜面前：“这是‘生肌玉露丹’，对皮肉筋骨伤势有奇效，能大大加速恢复。你体质本就特殊，影蚀门那歹毒的‘蚀骨幽煞诀’留下的阴毒侵蚀之力，竟然被你身体自行化解排除了，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服下它，配合这静室的聚灵阵，明日此时，你应当就能下地行走了。”
尘夜连忙郑重接过丹药，入手温润，药香沁人心脾：“多谢凌鉴师救命之恩，尘夜铭记于心！”
他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吞服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磅礴的药力瞬间如同温暖的溪流，涌向四肢百骸。伤口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麻痒感，顿时如潮水般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
“对了，”尘夜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想起那晚的生死危机，神色凝重地问道，“袭击我的那个黑衣人……他是什么来历？还有那‘影蚀门’，又是什么势力？”
凌愫雪闻言，脸上的轻松之色收敛，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解释道：“影蚀门，是一股流窜在云州城及周边地域的邪道组织。行事诡秘阴狠，手段毒辣，尤其擅长隐匿、追踪和暗杀。他们专挑落单的散修下手，杀人夺宝，掠夺修炼资源，是城主府通缉榜上的常客。”
“他们的门主，自称‘影蚀真人’，据情报推测，应有金丹初期的修为。此人极其狡猾，尤其精通一门诡异的隐匿遁法。城主府曾数次组织人手围剿，都被他仗着这身法提前逃脱，滑不留手。没想到这次，他们的胆子竟然肥到敢在内城公然行凶！”
“打你主意的那个黑衣人，是凝气九层修为，在影蚀门内也算得上小头目一级的人物了。昨夜……凌老头……咳，城主大人亲自出手，将其拍成重伤，现在应该还在城主府地牢里审问，希望能撬出些有用的东西。”
她顿了顿，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按理说，以你炼体一层修为，和你妹妹炼体二层的境界，根本不足以引起影蚀门这种级别的觊觎。或许是他返回门中据点时碰巧路过你家附近，临时起意……但这也太巧了些。”
她看向尘夜，语气转为安抚，“不过你放心，这次他们敢在内城动手，踩了城主府的底线，城主府定会追查到底，给你兄妹二人一个交代。”
尘夜听得暗自汗颜——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堂堂云州城主居然亲自出手了？而且凌愫雪刚才嘴瓢之下似乎还顺口溜出来一句“凌老头”？
更离奇的是，城主府居然会为一个炼体一层的小修士和一个小姑娘“交代”？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能从城主府那里得到什么样的“交代”。
但他面上还是连忙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凌鉴师告知详情，也请代我兄妹叩谢城主大人援手之恩！”
凌愫雪随意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安心在此养伤便是，静室权限我已为你兄妹开启。万宝阁还有一堆事务等着我处理。”
说罢，便不再停留，转身莲步轻移，推开厚重的石门，身影消失在门外，石门无声地合拢。
静室内，再次只剩下兄妹两人。
尘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和凌愫雪交谈影蚀门的事情，竟然忘了怀里还坐着个小醋坛子！他正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与这位“仙子姐姐”的关系，却感觉怀里的妹妹动了动。
尘铃将小脸埋得更深了些，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豁达：“只要哥哥没事……就好。”
没有质问，没有一丝不满，只有纯粹的、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满足。
尘夜心中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填满，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多余。他轻叹一声，带着无尽的爱怜与后怕，伸手温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妹妹柔顺的秀发。
兄妹俩就这样相互依偎着。或许是昨夜那场生死劫难耗尽了心力，或许是此刻终于确认了彼此的安全，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没过多久，尘夜的呼吸变得均匀悠长，怀里的尘铃也发出了小猫般细微的鼾声。
聚灵阵依旧在无声地、缓慢地运转着，浓郁精纯的灵气如同温暖的薄纱，轻柔地覆盖在两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们体内，滋养着尘夜受损的筋骨血肉，也抚慰着两颗饱受惊吓的心灵。静室内一片安详，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与灵气流淌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