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拂着前门大街依旧稀疏的人影。
何大清陪着陈雪茹,沿着略显昏暗的街边往绸缎庄的方向走。
陈雪茹怀里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钱财,心情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此刻虽踏实了许多,但依旧心潮难平。
“何大哥,今天……今天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陈雪茹侧过头,路灯在她妩媚的眼眸中投下摇曳的光晕,“要不是您,我这次可真是在阴沟里翻船,爬不起来了。”
何大清双手背在身后,步子迈得沉稳,闻言摆了摆手,语气带着胡同里常见的爽利劲儿:“你跟我弟妹是闺蜜,说这话就外道了。”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他廖玉成办事不地道,我看不过眼。再说了,我也没干啥,就是找了找以前的老关系。”
陈雪茹想起刚才那惊人效率,心中好奇更盛:“何大哥,您找的这位豹爷……真是手眼通天。恕我眼拙,还没请教,您如今是在哪儿高就啊?能有这样的朋友,您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她打量着何大清,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不同于普通工人的气度。
何大清呵呵一笑,带着点历经世事的淡然:“我呀,就是个掂大勺的厨子。早年间在丰泽园后厨混过些年头,南北大菜、各地风味,都跟着老师傅们学过几手。现在是红星轧钢厂的食堂副主任。”
“丰泽园?”陈雪茹眼睛一亮,声音都提高了些许,“那可是咱四九城数得着的菜馆子!我以前陪客户去过几次,那儿的菜才叫真正的好东西!”
她像是找到了知音,话匣子打开了,“尤其是他家的葱烧海参,葱香浓郁,海参软糯弹牙,火候真是绝了!还有那烩乌鱼蛋汤,酸辣鲜香,喝一口浑身都舒坦!想想都馋人。”
何大清一听,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正是他擅长的领域:“雪茹经理是个懂行的!不瞒你说,这葱烧海参和烩乌鱼蛋汤,正是鲁菜里的功夫菜,讲究的就是个火候和调味。巧了,这两道菜,当年在丰泽园,我可是得了真传的。”
“真的?”陈雪茹惊喜地看向何大清,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您连这两道招牌菜都会?”
“灶上的功夫,可不敢丢。”何大清顺势而下,语气诚恳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炫耀,“雪茹经理要是不嫌弃,改天有空,我备好材料,专门给你做一次。你也品鉴品鉴,看看我何大清的手艺,比当年丰泽园的老师傅差几分?”
这话正中陈雪茹下怀。
她本就是好吃、会吃之人,经历了这番波折,更是需要美食慰藉。
何大清这雪中送炭般的帮助,加上这手令人期待的厨艺,让她心中的好感度急剧攀升。
“何大哥,您这话我可当真了!”陈雪茹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那我可就等着品尝您的手艺了!您可别糊弄我。”
“放心,保证原汁原味!”何大清拍着胸脯保证。
两人说说笑笑,话题围绕着四九城的美食展开,气氛愈发融洽。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陈雪茹的绸缎庄后宅门口。
“何大哥,进去坐坐吧,我给你泡杯茶,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陈雪茹停下脚步,语气真诚,眼神里除了感激,更多了几分亲近和期待。
“成,那就叨扰了。”何大清点点头,心里也颇为舒畅。
……
何雨柱刚从东跨院的信标点出来不久,与从外面溜达回来的何大清在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是一愣,气氛瞬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何大清眼神游移,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你跨院看地基?”
何雨柱“嗯”了一声,侧身让过。
看着父亲略显疲惫却带着某种异样神采的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爸,您要是……真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我跟雨水……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
何大清脚步一顿,背对着儿子,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柱子,爸老了。有时候回到这空落落的屋里,连个能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心里头……不是滋味。”
何雨柱看着父亲微驼的背影,心里那点埋怨忽然就淡了些。
“上一回……”何雨柱顿了顿,没再说白寡妇:“你跟雨水说好。”
何大清点点头,应了一声。
……
刚满十八岁没多少年的何雨柱和苏文谨晨练后回到家里,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葱花炝锅的香气。
来到大堂,只见何大清已经系上了那条油渍麻花的围裙,正站在小厨房的灶台前,锅里滋啦作响,两个边缘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已经成形,旁边的锅里咕嘟着小米粥。
何雨水这时也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了,看到厨房里忙碌的父亲,她明显愣了一下,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雨水,起来了?快,洗把脸,准备吃饭。”何大清回头,脸上堆着笑,语气是刻意放柔的殷勤,“爸给你煎了鸡蛋,还有你爱吃的酱豆腐,吃饱了今天好考试。”
何雨水看着父亲忙碌的背影,还有那桌上摆好的碗筷,昨晚担心了一夜的她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记忆深处那个寒冷的早晨瞬间涌上心头——也是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之前,父亲一声不吭地跟着白寡妇走了,连一句交代都没有,留下她和哥哥茫然无措。
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和无助,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
吃饭的时候,何大清把那个煎得最圆、蛋黄完整的荷包蛋夹到雨水碗里,又给她夹了一小块滴着香油的酱豆腐。
何雨柱借着给妹妹舀米粥的功夫偷偷放了点生命泉水。
“雨水,多吃点,考试才有精神。”何大清看着女儿,眼神里带着愧疚和讨好,“别紧张,就跟平时一样考,爸……爸就在外面等你。”
何雨水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她小口吃着煎蛋,外焦里嫩,是她喜欢的火候。
酱豆腐咸香适口,小米粥熬得粘稠温暖。
“爸,我和哥不反对你找个对象,就是你别再抛下我了。”
只要他不再抛下自己,他想要找个伴儿,就随他去吧。
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爸,也许……这个家才能真正像个家。
女儿言语中的恳求和哀怨让何大清闻言浑身一震,也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放心,爸这辈子都不会抛下你们了。”
……
出了四合院,穿过几条胡同,便来到了雨水考试的学校。
学校门口已经聚了不少学生和家长,人声嘈杂,却透着一股紧张的肃穆。
斑驳的砖墙上贴着醒目的红色标语:“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另一侧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考场分布和考试时间安排。
学生们穿着朴素的蓝、灰、绿布衫,胸前别着钢笔,手里拿着复习资料在做最后的默记。
家长们大多穿着工装或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脸上带着期盼与紧张,低声嘱咐着孩子。
偶尔有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学生叮铃铃地穿过人群,引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何大清把雨水送到校门口划定的警戒线外,便不能再往里走了。
他拍了拍雨水的肩膀,声音有些干涩:“去吧,雨水,好好考。爸……爸就在这棵大树底下等你,哪儿都不去。”
他指了指校门外那棵老槐树,语气郑重,像是在下一个重要的承诺。
何雨水顺着父亲的手指看去,那棵槐树枝叶繁茂,投下好大一片阴凉。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父亲用力点了点头,转身汇入了走向考场的学生人流中。
走到教学楼门口,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熙熙攘攘的人群边缘,父亲何大清果然还站在原地,微胖的身躯在清瘦的学生和家长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正踮着脚尖,努力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背影,目光对上时,他赶紧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何雨水忽然觉得,那个曾经抛弃过他们的背影,此刻看起来,无比的坚定和可靠,昨夜的担忧一扫而空,心渐渐的静了下来,慢慢变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