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3所那间灯火通明的保密实验室里,空气粘稠得几乎能阻滞呼吸。
连续六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运转,让每个人的眼眶都深陷下去,布满了血丝,但他们的眼神却亮得吓人,紧紧盯着那套正在完成最后精馏步骤的玻璃装置。
装置的核心,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凝结出最终的无色透明液体,落入一个特制的、经过严格钝化处理的取样瓶中。
没有人说话。只有恒温水浴槽低沉的嗡鸣,和液滴坠落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怀疑,在这三天里已经被反复验证的数据一点点磨去。
第一天,当那份没有署名、只有冰冷公式的“无水肼配方”摆在面前时,质疑声几乎是本能的反抗。
“这催化路径闻所未闻!”
“反应条件太苛刻,简直是异想天开!”
很多人不知道,在老毛组断供核项目的设备供货时,用于发展导弹的液体燃料也被他们断供了。
也就是说,东风1还没彻底成功,东风2刚立项,用于燃料的无水肼就已经被对方断供了。
但,项目是一定要搞的,导弹是一定要射的,在没有能投放核弹的轰炸机的情况下,想要威慑,一箭封喉,必须要有导弹。
来历不明的配方,就成了燃料组当前的一根救命稻草。
第二天,按照配方成功合成出那貌不惊人的催化剂时,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直到中试反应开始,色谱仪上显示出的初级产物纯度曲线,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陡峭姿态向上攀升,将旧工艺的数据线远远甩在身后时,实验室里第一次出现了压抑的抽气声。
希望,如同暗夜中的火种,被小心翼翼地呵护、吹燃。
现在,是见证最终结果的时刻。
最后一滴液体汇入瓶底。
负责最终样品分析与鉴定的老研究员刘工,用微微颤抖的手,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将那个小小的取样瓶取下,贴上编号,然后步履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隔壁的分析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等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实验室里或坐或站的十几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有人无意识地啃着指甲,有人反复看着腕表,秒针每跳动一格,心脏都跟着重重一缩。
东风二号的正副设计师靠在墙边,双手抱胸,目光紧锁那扇门,看似镇定,但那紧抿的嘴唇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出卖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这不仅仅是三天实验的成败,这关乎的是未来东风2能否挣脱枷锁,关乎的是国之重器能否拥有自己的“燃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个世纪。
“哐当!”
分析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刘工几乎是跌撞出来的,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分析报告单,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扭曲——是极致的狂喜,是不敢置信的震撼,还有如释重负的哽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响动。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刘工终于缓过一口气,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报告单高高举起,嘶哑的吼声瞬间刺破了实验室凝固的空气:
“99.71%!纯度 99.71%!!所有指标,全部超越标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不到半秒。
随机——
“轰!!”
巨大的声浪和情感洪流如同炸弹般爆开!
有人将手中的记录本狠狠抛向空中,纸张哗啦散落;
旁边年轻的研究员一把抱住身边的人,不管是谁,只是用力地捶打着对方的后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林总和屠副总一步一步地走到刘工面前,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报告单。
他的手指拂过上面那个决定命运的数字——“99.71%”,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泪流满面却又无比亢奋的脸,他自己深陷的眼窝里也蓄满了水光,但声音却带着一种斩断枷锁后的铿锵与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同志们……”
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喜悦与力量灌注到每一个字里:
“我们……我们有自己的‘血液’了!”
他高高举起那只装着中国自己生产的、超高纯度无水肼的样品瓶,那无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项目组在刚陷入困境,就能如有神助的攻破了燃料的阻碍,他有信心,一定将导弹送上天,送到该去的地方。
而燃料研发成功的报告,当即送往了总师的办公室。
……
纵然已经是深夜,西花厅依然灯火通明。
今年是建国十年,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仅国内重视,一些友好国家也十分重视。
国内早就紧锣密鼓的筹备国庆典礼,其他友好国家使节也在为参加国庆活动开始筹备。
先生不仅要审阅大量礼宾安排、外宾接待计划,还要亲自过问阅兵、群众游行、外交会谈等细节。
工作量的增多,使得先生的工作更为忙碌,往往要忙碌到后半夜,甚至要通宵达旦的工作,仅能抽空的时候休息几个小时。
今天,又是这样的一天。
先生在批阅了大量的文件后,活动了一下双手,揉了揉眼睛。
值班秘书见状,赶快让工作人员送来了饭菜。
“先生,先吃点东西吧!”
先生摆摆手,“没空,没空,先放着,再等一会。”
旋即又投入到工作之中。
秘书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让人将热了四五遍的饭菜又端了下去。
过了一会,值班秘书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我说,等会再吃,我现在忙着,没时间。”先生头也没抬。
新国家千头万绪,事情实在太多了。
“先生,是国防部长和钱总师来了。”
值班秘书的声音让先生从如山的文件堆中抬起头。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若非有天大的要事,这两位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联袂而来。他迅速放下笔,沉声道:“快请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