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安静的等待中流淌。
林深感觉腿有点麻,刚想动一动,忽然自己的鱼漂猛地往下一沉。
“有了。”
林启山低喝一声。
林深下意识用力,鱼竿瞬间弯成一道弧,一股不小的力量在水下挣扎。
“别慌,稳住,慢慢溜它。”
林启山放下自己的竿,迅速靠过来指导。
“别硬拽,顺着它的劲儿。对,就这样,收线,放线,耗它力气!”
水花翻腾,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林深小心翼翼地拖到岸边浅水处。
林启山眼疾手快,俯身一把抄起,丢进小桶里。
鱼儿在桶底活蹦乱跳。
“嘿,开门红!”林启山拍拍林深的肩膀,笑容里带着赞许,“劲儿还不小。”
林深看着桶里挣扎的鱼,又看看自己还有些发麻的手。
一种收获的喜悦涌上来:“运气好,碰上了。”
“也是你坐得住。”
林启山重新坐回去。
“钓鱼,三分靠技术,七分靠耐心。性子急,不行。”
临近中午,收获不多,两条鲫鱼,几条小杂鱼。
林启山也不在意:“够煮个汤,尝尝鲜。走,收拾东西,下午带你去赶集!”
“下午人比早上少一点,带你好好逛逛。”
“赶集?”
林深来了精神。
午饭后,日头正烈。
林启山戴了顶旧草帽,也给林深找了一顶。
两人骑着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林深坐在后座,一路颠簸着朝邻村更大的集市驶去。
离得老远,就听见喧闹的人声和扩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的促销广告。
集市设在一条宽敞的土路两边,人头攒动。
卖农具的,卖种子的,卖锅碗瓢盆的,卖廉价衣服鞋袜的,卖各种吃食小摊的……
琳琅满目,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汗味,油炸食品的香气和牲畜粪便的气味。
“跟紧点,别走散了。”
林启山叮嘱着,护着林深在人群中穿行。
林深感觉自己的眼睛突然有点不够用。
他看到一个老头用麦秸杆熟练地编着栩栩如生的蚂蚱和小鸟;
看到热气腾腾的大锅现炒的花生瓜子;
看到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堆成小山;
还看到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在泥地上追逐打闹。
“尝尝这个?”
林启山在一个卖油炸糖糕的小摊前停下。
金黄的糖糕在油锅里翻滚膨胀,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他用手机付了钱,买了两个,塞给林深一个。
“刚出锅的最好吃,小心烫。”
林深小心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裂开,滚烫的糖稀流出来,烫得他直吸气。
但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是城里吃不到的粗粝而实在的甜。
林启山看着他被烫到的样子,哈哈笑起来,自己也大口咬下去,毫不在意。
“舅,那边还有卖凉粉的。”
林深指着一个摊子。
“走,来一碗解解腻。”
林启山很痛快。
两人找了个树荫下的条凳坐下,捧着粗瓷大碗。
呼噜呼噜地吃着酸辣爽滑的凉粉,额头上沁出汗珠,却觉得无比畅快。
夕阳西下,赶集的人群渐渐散去。
自行车后座上绑着采购的东西,两人迎着晚风往回骑,林深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麻花。
“累不累?”
林启山在前面蹬着车问。
“不累!挺有意思的。”
林深回答,笑容开朗。
晚饭后,暑气稍退。
林启山搬了两把竹躺椅放在院子里,又切了个在井水里冰镇过的西瓜。
红瓤黑籽,沙沙的,咬一口,冰凉清甜的汁水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闷热。
“真甜!”
林深满足地啃着瓜。
“井水湃过,解暑。”
林启山摇着蒲扇,赶着嗡嗡作响的蚊子。
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低鸣。
“舅,你刚才说我妈小时候爱看云……”
林深躺在躺椅上,望着天空,忍不住又提起。
“嗯。”
林启山也仰着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她性子闷,心思细,不像我,傻小子一个。”
“有次下大雨,河水涨的老高,我非要蹚水过河,差点被冲走,是你妈哭着跑去喊大人把我捞上来的。”
他笑了笑。
“那回把她吓坏了,好几天不跟我说话。”
林深想象着那个画面,年轻的舅舅莽撞冲动,年幼的母亲又急又怕。
那是他不曾参与的,属于舅舅和母亲的童年。
“后来她读书好,考出去了,是咱村少有的大学生。”
林启山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你外公外婆那时候高兴坏了,砸锅卖铁也供她。”
“她走那天,我偷偷去送,她塞给我一个本子,说‘哥,等我挣钱了给你买新的’。”
“那本子,我后来用来记账了,用了好些年。”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蒲扇也停住了。
院子里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深知道,舅舅是想起了过去。
这份沉默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怀念和遗憾。
林深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舅舅。
想起爸爸妈妈跟他曾经的生活,不由得心情也低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