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刚过,天边才透出一点灰白,林深就被窗外隐约的鸡鸣和走动声唤醒了。
他揉揉眼睛,适应着乡下微凉的空气和木头陈年的气味。
院子里传来林启山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水桶轻微的磕碰声。
林深利索地爬起床,推开大门。
林启山正从院角的压水井里汲水,哗啦啦的水流注入一个大木盆里。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舅舅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和长裤,背影显得精干而沉稳。
“舅舅,早。”
林深走过去。
林启山回头,脸上带着笑意:“深儿醒啦?乡下空气好,睡得踏实吧?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饱了,听见动静就起来了。”
林深也蹲到水盆边,掬起清凉的井水洗脸,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怎么起这么早?”
“趁日头没上来,凉快,去菜园子浇浇水,顺便摘点新鲜的豆角和茄子,晌午吃。”
林启山把水桶提开,又拿起靠在墙边的扁担和两个空桶。
“你刚回来,歇着就行,屋里有馒头,饿了先垫点。”
林深摇摇头,走到墙边拿起另一副扁担:“我不饿。我跟您一起去吧,搭把手。”
林启山看着他,没再劝阻,眼里有欣慰的光闪过:
“行,那走吧。戴上草帽,露水重。”
菜园子在后头不远,穿过一条窄窄的田埂就到了。
园子不大,但打理得井井有条,绿油油的蔬菜长势喜人。
豆角架上垂着饱满的豆荚,茄子泛着紫亮的光,辣椒红红绿绿,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林启山熟练地找到水源,他把水桶沉下去,灌满,提起来挂上扁担钩子。
林深学着他的样子,也打满两桶水。
扁担压在肩头,沉甸甸的份量让他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
“还行吗?”
林启山问。
“嗯,没问题。”
林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
田埂窄,两人一前一后。
扁担随着步伐吱呀轻响,桶里的水微微晃荡,溅出几滴凉凉的落在脚面上。
林深专注地看着脚下湿滑的小路,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
林启山走在前面,步子不快不慢,正好让林深能跟上。
到了菜地,放下水桶。
林启山递给林深一个葫芦瓢:“从这头开始,挨棵浇,浇透根就行,别浪费水。”
林深接过瓢,学着舅舅的样子,弯腰,舀水,小心地浇在菜根周围。
泥土吸饱了水,颜色变深。
林启山动作更快更稳,一瓢水下去,分寸拿捏得正好。
他一边浇,一边指点:“这黄瓜叶子有点黄,得加点草木灰……那边豆角长太密了,回头得疏疏……”
林深认真听着,手上的动作渐渐熟练起来。
清晨的寂静被水声和偶尔的交谈打破。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露水打湿了裤脚,泥土沾上了鞋面。
他却觉得心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浇完水,林启山又拿起一把小锄头,开始清理畦垄间的杂草。
“深儿,你眼睛尖,帮我把那些长出来的草拔了,小心别带出菜苗。”
“好。”
林深蹲下身,仔细分辨着杂草和菜苗,手指抠进湿润的泥土里,用力拔起野草。
阳光渐渐升高,晒在背上暖烘烘的,甚至有些灼热。
“这活看着简单,干起来也费力气。”
林深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手里一把杂草。
“是啊。”
林启山用锄头利落地锄掉一片草。
“庄稼活,就是个勤快,偷不得懒。你看这草,今天不除,明天就长得更凶。”
“就跟人过日子一样,小麻烦不解决,攒着就是大麻烦。”
林深若有所思,继续埋头拔草。
汗水流进眼睛,有点腌得慌,他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等他拔完负责的那一垄,林启山也把地锄得干干净净,土块拍得松软。
“歇会儿。”
林启山走到田埂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坐下,拿出水壶,倒了两杯凉茶。
林深也走过去坐下,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微苦回甘的凉茶顺着喉咙下去,瞬间浇灭了喉咙里的干渴和身上的燥热,舒服极了。
他长长吁了口气,靠坐在粗糙的树干上。
林启山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和沾着泥点子的脸颊,笑了笑:“累了吧?没干惯这活。”
“还行,动起来就不觉得了。”
林深实话实说,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肩膀。
“就是太阳有点晒。”
“日头上来啦,该回去了。”
林启山喝完自己碗里的茶,站起身。
“上午还有别的活计。”
回去的路上,扁担轻快了不少。摘下的豆角和茄子水灵灵的,装在篮子里。
林深主动提了篮子。
回到院子,太阳已经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林启山没歇着,指着院角堆着的几捆新收的麦子:“深儿,你回屋歇歇,我去把麦子晒了。”
“不,不用,舅舅我帮你。”
林深主动说,但看着金黄的麦捆有些茫然。
“不过这个怎么摊?”
林启山笑了笑,解开一捆麦子,抄起一把。
手腕一抖,金黄的麦穗就均匀地撒开。
“就这样,铺开,薄薄一层,让太阳晒着,隔会儿翻翻面。”
林深学着他的样子,解开一捆麦子,试着撒开。
开始有点笨拙,麦穗要么堆在一起,要么撒得太远。
林启山也不急,在旁边示范:“手腕松点,劲儿别太大,像这样……”
他耐心地教了几次。
林深慢慢找到了感觉,动作流畅起来。
汗水顺着林深的脊背往下淌,浸湿了t恤,额头的汗珠也不断滚落。
他顾不得擦,一捆接一捆地摊开麦子。
林启山则拿起一把长竹耙,在已经摊开的麦子上轻轻梳理。
把结团的地方耙开,让麦穗铺得更均匀。
两人配合着,一个摊新麦,一个梳理翻晒。
偌大的院子,渐渐被一片金黄覆盖。
摊完麦子,林深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虽然累,但心里有股小小的成就感。
他走到压水井边,用力压了几下,清凉的井水涌出,他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和胳膊,甩甩水珠。
林启山也走过来洗手,看着麦子,满意地点点头:
“晒上两天就差不多了。走,弄点吃的去,饿坏了吧?”
午饭是简单的面条,浇上早上摘的豆角茄子和一点肉丁做的卤子。
林深吃得格外香,连汤都喝光了。
饭后,林启山看着林深笑着问:“怎么样,累不累?”
林深摇头:“舅舅,我感觉还能干。”
林启山无奈,想起老屋的屋顶:“老屋那边上面几片瓦有点松了,你就来搭把手,我上去看看吧。”
“上房顶?”
林深抬头看看老屋那不算太高的房顶,心里有点打鼓。
“怕啥,有梯子,稳当着呢。”
林启山从杂物间搬出一架结实的木梯,靠在屋檐下,又找来一捆新瓦片和工具。
林启山先爬上去,看了看松掉的瓦,然后招呼林深:
“来,把瓦片递给我,小心点。”
林深定了定神,抱起几片瓦片,递给上面的舅舅。
林启山动作麻利,接过瓦片,撬开松动的旧瓦。
清理掉下面的碎屑和杂物,再把新瓦严丝合缝地嵌进去,用瓦刀敲实。
“舅舅,您慢点,别着急。”
林深看着舅舅在倾斜的屋顶上移动,心都提了起来。
“没事,熟得很。”
林启山头也不抬,专注地修补着。
“房子老了,就得勤看着点。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林深默默听着,又递过去一片瓦。
他看着舅舅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操作,看着他专注而平静的侧脸,一种心疼和踏实的感觉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