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城,悬圃宫。
曾经因盟约达成而稍显缓和的气氛,此刻再次变得凝重如山。
巨大的水晶穹顶下,龙族长老与重臣分列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宫殿中央——那枚被龙族秘法暂时稳定、依旧散发着微弱寂灭气息的白金坚冰,以及冰中沉睡的云昭。
敖洄立于冰晶之侧,神情肃穆,详细禀报了归墟之战的经过,尤其是云昭为阻止烬土仪式、拯救在场所有势力而做出的最终牺牲。
“……情况便是如此。”敖洄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云昭守护者身中寂灭之力,陷入永恒冰封。据龙医诊断,此乃大道之伤,外力难解。唯有一丝希望,系于他自身与星陨核心的微弱共鸣。”
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即,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大道之伤……纪元寂灭之力……”一位隶属于保守派系、龙角呈现出灰白色的长老敖钦率先开口,声音干涩,
“此等伤势,闻所未闻!连我龙族万年积累,恐怕也束手无策。三太子,非是老夫冷血,但将如此一个……‘不祥之人’,留在龙渊,是否妥当?”
他刻意避开了“盟友”二字,语气中的疏离与忌惮显而易见。
“敖钦长老所言极是。”另一位军方将领附和道,他身形魁梧,鳞甲闪烁着寒光,
“云昭守护者之义举,我等感佩。但如今他身负寂灭之力,如同怀抱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星辰!若其体内力量失控,波及龙渊城,甚至污染我族灵脉,后果不堪设想!依末将看,不若由我族派出精锐,将其安然送回天山,已是仁至义尽。此后龙渊与天山,保持距离,方为上策!”
“保持距离?”敖洄猛地转头,龙眸中金芒暴涨,逼视着那位将领,
“敖锋将军!归墟之中,若非云昭舍身,我等早已与帝阙、巫族、巨妖一同,化为烬土仪式下的飞灰!龙渊舰队,亦将不复存在!此等救命大恩,岂是‘送回’二字便可了结?此刻背弃盟约,与玄丞那等冷血之辈何异?天下万族,又将如何看我龙渊?!”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大殿中炸响。
“三太子慎言!”大长老敖擎缓缓开口,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凝重,
“救命之恩,龙渊自当铭记。但为一己之恩义,便将全族置于不可测之风险之下,此非智者所为。与天山结盟,本就是为了应对帝阙与潮汐,如今云昭已失战力,天山联盟内部亦因此事必然动荡,其价值已大打折扣。及时止损,保全自身,方是延续族群的生存之道。”
保守派与部分军方势力纷纷点头,认为大长老所言才是老成持重之策。割舍一个已然半废的盟友,虽然不光彩,但符合龙渊的最大利益。
敖洄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与愤怒。
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却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在族群存续的“大局”面前,个人的恩义与承诺,似乎总是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于王座之上、沉默不语的龙王敖钧,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争论的双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枚封印着云昭的坚冰。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那层白金冰晶,看到了内部那丝顽强闪烁的生命之火,以及那与星陨核心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共鸣。
“都住口。”
龙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整个悬圃宫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龙王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仿佛支撑起了整座大殿的穹顶。
他一步步走下王座台阶,来到坚冰之前,与敖洄并肩而立。
“你们只看到了风险,看到了他可能带来的‘不祥’。”龙王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一位龙族的心上,
“但你们可曾想过,雪凰若就此陨落,下一个,会轮到谁?”
他的目光扫过敖钦、敖锋,以及所有持反对意见的长老和将领。
“帝阙玄丞,野心勃勃,其‘人道纪元’计划,旨在抽取万灵本源,铸就他人族神国!我龙族血脉强大,在他眼中,无异于最肥美的资粮!昔日有雪凰在天山崛起,牵制帝阙部分精力,我龙渊尚可偏安一隅。若天山因云昭之陨而分崩离析,玄丞下一个目标,必是我四海龙族!”
“至于烬土……”龙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群疯子,视一切存在为污秽,欲让万物归墟!他们连归墟都敢引爆,又岂会放过我龙渊?今日我们若因畏惧风险,背弃血誓,抛弃盟友,他日灾劫临头,又有谁会来助我龙渊?”
他伸出手指,指向坚冰中的云昭:“此子,身负雪凰传承,于纪元寂灭之力中尚能保有一线生机,更引动星陨共鸣。此等气运与韧性,岂是寻常?救他,非仅为报恩,更是为我龙渊,保留一份对抗帝阙与烬土的……希望之火!此刻背弃盟约,非是止损,而是自毁长城!”
龙王的话,如同暮鼓晨钟,震耳欲聋。许多原本持中立或摇摆态度的长老,闻言都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可是,王上,”敖钦长老依旧不甘,“他的伤势……”
“龙渊立族亿万载,岂无应对非常之法?”龙王打断了他,目光决然,“传朕旨意,开启禁地‘化龙池’!以始祖龙气,结合星陨核心,为他构筑‘生机茧房’,延缓寂灭,滋养生机!”
“什么?!化龙池?!”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化龙池,乃是龙族无上圣地,其中蕴藏着龙族始祖陨落时留下的本源龙气,是龙族血脉传承、培养核心子弟的根基!
每一次开启,都需消耗海量资源,且会直接影响龙族未来百年的整体实力!为了一个外族,开启化龙池,这代价实在太大了!
就连敖洄,都震惊地看向自己的父王。
龙王敖钧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始祖龙气,蕴含无限生机,或可中和部分寂灭之力,为其争取时间。此乃我龙渊,为盟友,亦为自身未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环视全场,王者威仪尽显:“此事,朕意已决!再有异议者,视同叛族!”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悬圃宫。所有反对的声音,在龙王这石破天惊的决定与最后的警告面前,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很快,在龙王的亲自主导下,龙渊城最深处,那处被无数强大禁制守护的化龙池,发出了万年来未曾有过的、低沉而宏大的龙吟。精纯磅礴的始祖龙气被引导而出,混合着星陨核心的苍茫之力,缓缓注入封印云昭的坚冰,开始构筑一个更为复杂、更为强大的“生机茧房”。
光芒流转中,云昭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似乎真的被稳固了一丝。
而龙渊,也为这份坚守的盟约,付出了沉痛的、关乎族群未来的代价。但龙王敖钧相信,这份投资,或许将在不久的将来,为龙渊带来远超付出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