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曦城的黎明,与往常并无不同。
薄雾笼罩着新建的屋檐,灵植园里传来木灵族悠扬的晨祷,早市的炊烟与喧嚣开始唤醒沉睡的街道。
凌清瑶站在政事堂最高的露台上,俯瞰着这座她与云昭亲手缔造的城市,晨风拂动她银白色的发丝和素白的执政官袍,神情是一贯的清冷与专注。
直到那枚来自龙渊、镌刻着紧急龙纹的传讯玉符,被亲卫长以最急促的脚步送到她面前。
玉符入手冰凉,但当她将神念探入的瞬间,一股远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寒意,从指尖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几乎冻结了她的心脏。
玉符内是敖洄亲自留下的、极力克制却依旧难掩沉重的声音,简略描述了归墟之战的经过,以及云昭为阻止灭世、身陷“永恒冰封”的结局。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凌清瑶握着玉符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她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脑海中闪过云昭离去时,在晨光中对她露出的那个安抚笑容,他说“家里,辛苦你了”。
家……
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灵魂深处爆发,几乎要冲垮她所有的理智与防线。她想尖叫,想痛哭,想不顾一切地冲向东海,去到他的身边。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那双仿佛凝结着月华与冰晶的眸子,在极致的痛苦风暴过后,骤然沉淀为一种更深、更冷的坚毅。
所有的脆弱与彷徨被强行压下、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与决绝。
她不能倒。初曦城不能乱。云昭用生命守护的一切,不能就此崩塌。
“传令。”她的声音响起,竟出乎意料的平稳,只是比往日更加冰冷,如同雪山之巅刮过的寒风,“即刻起,启动‘烛龙’预案。召巨石·熔心、青萝、文渊、明心,至密室议事。封锁政事堂,未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亲卫长心中一凛,“烛龙”预案是只有云昭与凌清瑶知晓的最高等级应急预案,意味着联盟面临存亡危机。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核心成员齐聚于政事堂地下,那间布满了隔绝与防御阵法的密室。
当凌清瑶面无表情地宣布云昭重伤濒危、陷入永恒冰封的消息时,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巨石·熔心猛地站起,赤红的须发几乎要燃烧起来,怒吼道:“老子这就带人去东海!把守护者抢回来!”
青萝长老脸色煞白,手中的藤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文渊和明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与忧虑。
“都给我安静!”凌清瑶一声冷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镇住了即将失控的场面。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守护者用性命换来的局面,不是让你们用来冲动行事的!”
她走到密室中央的沙盘前,指尖点向代表天山联盟的疆域,语气快速而清晰:
“第一,消息严格封锁,仅限于在场几人知晓。对外宣称,守护者在龙渊与盟友进行重要闭关,参悟潮汐之秘。胆敢泄露者,以叛盟论处,格杀勿论!”
“第二,文渊,你立刻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给中州帝阙的外交照会。措辞最强硬级别!质问国师玄丞,为何在我方盟友为阻灭世而奋战时,帝阙作壁上观,甚至可能暗中与‘烬土’有所勾结?要求帝阙在十日之内,对‘烬土’组织的存在、及其与帝阙的关系,向天下做出明确解释!”
文渊瞳孔微缩,立刻明白了凌清瑶的意图。这是在云昭生死未卜、联盟内部可能动荡之际,主动出击,在外交上抢占道德制高点,将舆论压力抛给帝阙,同时将“烬土”这个更危险的敌人拉到明面上,转移矛盾!
“第三,”凌清瑶看向巨石和青萝,“内部维稳,交由二位。严密监控各族动向,尤其是之前与我们有过摩擦的势力。若有异动,我授予你们先斩后奏之权!”
她的命令一条接一条,逻辑清晰,思虑周详,将可能出现的危机都做出了预判和部署。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姿态,让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悲愤与慌乱,都不由自主地被一种信服与敬畏所取代。
他们熟悉的凌执政官,似乎在这一刻,完成了一次蜕变。她不再是站在云昭光芒之下的影子,而是真正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撑起这片天空的擎天巨柱。
当众人领命匆匆离去后,密室内只剩下凌清瑶一人。
她挺直的脊背微微松弛了一瞬,抬手轻轻按住了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空了一块,冰冷而疼痛。
但她没有允许自己沉溺太久。她转身,走向密室最深处,那里有一扇只有她和云昭才能开启的、由墨渊先生亲手布下禁制的暗门。
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月华本源的精血,按在门扉古老的符文上。禁制无声消融,门后是一间不大的静室,里面没有珍宝,只有墨渊离去时留下的几卷兽皮笔记,以及一些他研究天地法则、灵脉平衡的心得。
凌清瑶的目光落在那些笔记上,眼中燃起一丝倔强的火焰。
云昭,等着我。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最上面那卷标注着“纪元秘辛与本源创伤”的笔记,沉浸了进去。
冰冷的政事堂密室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比悲伤更加强大的、名为“信念”的力量,在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