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穿过云层,洒在初曦城以北三百里的青岚镇。
市集刚刚开张,带着山野气息的晨风掀开药铺门前的蓝布幌子,露出柜台后正在捣药的学徒。
那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人族男孩,
额发遮住了半边眼睛,握着药杵的手指却异常稳定。
每一下捣击都带着独特的韵律,
药臼里的三七粉末均匀得像是用筛子筛过。
凌清瑶站在对面的茶摊旁,
目光穿过蒸腾的水汽落在男孩手上。
她今日穿着寻常的棉布衣裙,发间只簪了根木钗,任谁看去都像个路过的游医。
那孩子叫阿蘅。
茶摊老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去年瘟疫时没了爹娘,现在跟着陈大夫学艺。别看他闷声不响,认药的本事连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都夸。
此时云昭正在镇外的乱石坡。
前日暴雨冲垮了山坡,露出底下埋着的古阵法基座。
他原想顺路查看损坏情况,却看见个瘦小的身影在碎石间忙碌。
那是个木灵族少女,褪色的绿裙上沾满泥点,正踮着脚将发光的苔藓贴在裂缝处。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布置苔藓的方位——
看似随意,实则暗合北斗七星的阵势,勉强稳住了还在滑落的土层。
谁教你的阵法?云昭忍不住现身。
少女吓得后退两步,怀里的苔藓罐子差点打翻:
书、书上看的......
她指向山坡下露出半角的残碑,上面刻着早已失传的防风固土阵图。
当云昭弯腰细看时,发现碑文旁添了几行稚嫩的注解,正是用木灵族文字写下的改良方案。
正午时分,
云昭在镇学堂找到凌清瑶。
她正在窗外看阿蘅给同学们演示如何辨别药草,
那孩子将混作一团的七种药材分得清清楚楚,连最细微的绒毛差异都能准确指出。
像不像当年的墨渊先生?
凌清瑶轻声感叹。
云昭望向操场角落,那个木灵族少女正用树枝在地上演算阵法,
周围蹲着几个看得入迷的各族孩童。
他们暗中观察了三天。
看见阿蘅在雨夜背着药箱出诊,用自创的按摩手法缓解了产妇的阵痛;
看见木灵少女在月下调整苔藓阵,让原本只能维持三天的阵法撑过了整个雨季。
第四日清晨,当两个孩子在溪边相遇——阿蘅来采水芹,少女来取苔藓孢子,他们自然而然地讨论起药草与阵法的共通之处。
该走了。
凌清瑶收起记录两人言谈的玉简。
云昭却望着溪边那两个比划着手势的身影:再等等。
他看见阿蘅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少女掌间演示穴位与灵脉的对应关系;
少女则用苔藓在岩石上铺出简易的五行图,解释阵法如何引导天地灵气。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现身。
云昭连夜拜访了青岚书院的院长,留下几卷医典与阵法详解;
凌清瑶则联系了正在附近巡诊的医仙谷长老。
三日后,
书院宣布新增药石科与灵阵科,
阿蘅和木灵少女的名字出现在首批特招名单上。
离开那日正值芒种,田野里满是弯腰插秧的农人。
云昭忽然在官道旁停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对传讯玉符埋在老槐树下。
等他们学有所成...
凌清瑶会意地接话,自然会收到这份毕业礼。
玉符在土里闪着微光,一枚刻着药杵纹样,一枚刻着星阵图纹。
三个月后的初秋,云昭收到青岚书院寄来的第一份学业简报。
随信附着的还有阿蘅调配的安神香囊,与木灵少女绘制的改良版防风阵图。
凌清瑶将香囊挂在床头,阵图则裱起来挂在书房。
某夜她从梦中醒来,发现云昭正对着阵图出神。
想起先生了?她轻声问。
月光里云昭的侧脸格外柔和:
我在想,或许我们守护的,本就是这样的轮回。
次年开春,青岚镇传来消息:
阿蘅用自创的五行针灸法控制住了蔓延的时疫,木灵少女布下的联防阵法则让全镇躲过了一场山洪。
捷报送到初曦城时,凌清瑶正在批阅新建学堂的预算。
她望着窗外交错的屋檐,
忽然对云昭笑道:
看来我们该准备下一对玉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