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结束后的第七个黄昏,
墨渊回来了。
他出现在初曦城西门时,夕阳正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尘仆仆的青衫下摆沾着泥点,腰间悬挂的酒葫芦空了一半,但那双眼睛却比离开时更加清明。
守卫西门的烈风族战士最先发现他,立即派人通报。
消息传到众生议会时,云昭正在主持灵脉分配会议,凌清瑶则在审阅新建学堂的图纸。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务,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预感——
墨渊此行归来,必有要事。
墨渊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西门外那片新生的白桦林边缘驻足。
他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细细捻过,又抬头望向初曦城上空交织的灵光网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比想象中更快。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当云昭与凌清瑶并肩走来时,他正将一枚松果埋进土里,木灵族的祝福咒文从他唇间流淌而出,松果立即破土发芽,抽出嫩绿的新枝。
先生。
云昭在十步外停下,执弟子礼。
凌清瑶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墨渊脚边的行囊上——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粗布包裹,却隐隐散发着时空法则的波动。
墨渊转身,
笑容里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陪我走走?
他没有寒暄,径直走向白桦林深处。
夕阳透过新生的叶片,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三人的脚步声在林间回响,惊起几只栖息的白羽雀。
往北三千里,我见到了最后一座缚神大阵的遗迹。
墨渊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阵眼已经崩塌,但地脉中仍残留着撕裂的伤痕。那里的灵力像溃堤的洪水,冲毁了三个村庄。
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块暗紫色的晶石。
晶石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表面却布满细密的裂纹。
这是从阵眼核心取来的。瑶池用三千年时间抽取的灵力,足以孕育一个新的文明,却被他们用来维系虚假的永恒。
凌清瑶接过晶石,指尖触碰到晶石的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哀嚎的灵脉,枯萎的山川,还有深埋在冰川下的古老符文。
她轻轻吸气:这些灵力......
绝大部分已经消散,回归天地。
墨渊接过话头,
但最精纯的部分,化作了这个。
他解开行囊,取出一本以不知名兽皮装订的笔记。
笔记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在角落绘着一枚旋转的星轨图案。
这是我毕生所学,关于如何平衡世界灵脉,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如何应对世界之外的观察者。
云昭接过笔记的刹那,
整片白桦林无风自动。笔记在他手中微微发烫,书页间流淌着跨越千年的智慧。
他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流动的星图。
星图中央,他们的世界如同沧海一粟,被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注视着。
缚神大阵就像黑夜中的篝火,燃烧了三千年。墨渊的声音低沉下来,
火光能驱散野兽,也会引来更遥远的存在。我在极北之地的冰层下,发现了这个。
他又取出一物,那是一块非金非玉的碎片,表面光滑如镜,却映不出任何影像。
碎片内部,细小的光点正在按照某种陌生的规律排列组合。
凌清瑶屏住呼吸:这是......
观察者留下的信标。墨渊指尖轻点碎片,光点立即加速流动,
当世界灵力波动达到某个临界值,它就会激活。按照我的推算,最多三年。
沉默在林中蔓延。
远处初曦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际初现的星辰交相辉映。
云昭摩挲着笔记粗糙的封面,突然单膝跪地:
请先生留下。
凌清瑶紧随其后,白衣在暮色中如月光般皎洁。
墨渊却笑了。
他扶起两人,眼中满是释然: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旧时代的史官,不该留在新时代的史册里。
他从行囊中取出最后一件物品——一截焦黑的梧桐木,
这是从被雷火击毁的史官故居中取回的。若他日遇到无法解决的危机,焚此木,我必归来。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地平线,墨渊转身走向密林深处。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唯有歌声随风飘来:
天地为卷,岁月为笔,书写山河......歌声渐远,最终消失在渐起的夜风中。
云昭与凌清瑶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星辰布满夜空。
手中的笔记突然变得沉重,那不仅仅是一份馈赠,更是一个时代的托付。
凌清瑶轻轻握住云昭的手,发现他的指尖冰凉。
该回去了。她轻声说。
云昭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墨渊消失的方向。当他转身时,纪元守护者的威仪重新回到他身上,比以往更加坚定。
笔记在他怀中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仿佛在回应着这个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