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桶金的喜悦，在崭新设备入库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然后迅速冷却。
示波器冰冷的金属外壳，电源上跳动的绿色数字，崭新的焊接台，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
他们只是一个起步的草台班子。
十五万，买得来设备，却买不来核心技术。
“高兴完了？”
张汉玉的声音打破了仓库里的沉寂。
他站在一块新立起来的巨大白板前，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的记号笔。
李强和林峰从设备的兴奋中回过神，看向他。
“接下来，我们要做真正的产品。”张汉玉说。
“智能电子产品。”
李强搓了搓手，有些激动：“老大，你总算要说了！到底是什么？mp3？还是电子词典？”
张汉玉没有回答，他转身，用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下了一个方框。
他在方框里写下两个字。
芯片。
“我们要做的，是这玩意儿的‘大脑’。”
李强和林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开……开什么玩笑？”李强结结巴巴地开口，“搞芯片？汉玉，我们连个像样的实验室都没有，就这破仓库……”
“谁说我们要造芯片了？”张汉玉头也不回，手中的笔飞快地移动，在方框周围画出更多的模块和连接线，“我们要做的，是芯片架构。”
白板上，一个匪夷所思的架构图正在飞速成型。
“这是……RISc？”林峰死死盯着白板，声音都在发颤。
作为计算机系的优等生，他当然知道这个名词。
精简指令集计算机。
那是在国际上都还处于前沿理论阶段的东西，只有少数几家顶级公司在实验室里探索。
“不完全是。”张汉-玉在架构图的某个部分画上了一个重点符号，“我叫它‘龙骨’架构。我优化了它的流水线深度，重写了中断处理逻辑，并且针对低功耗和多媒体解码，加入了几个专用指令集。”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李强和林峰的脑子里炸开。
李强完全听不懂。
但他看得懂林峰的表情。
那是混杂着惊骇、狂热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这……你把分支预测和乱序执行的逻辑给简化了？用一个动态编译器来弥补？这能行吗？”林峰冲到白板前，手指几乎要戳到板子上。
“为什么不行？”张汉玉反问，“我们不是在做通用cpU，我们的应用场景是固定的。与其让硬件去猜，不如让软件来告诉它该怎么做。”
李强看着白板上那个复杂的、充满了各种缩写和箭头的鬼画符，又看了看陷入癫狂的林峰和一脸平静的张汉玉，感觉自己像个闯进了神仙打架现场的凡人。
他不懂什么叫指令集，什么叫流水线。
但他懂一件事。
张汉玉，要从零开始，设计一个“大脑”的核心。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
“疯子……你们俩都是疯子！”李强喃喃自语。
但他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这比搞定一个德国人的破软件，要刺激一万倍。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
仓库变成了真正的秘密实验室。
他们没有光刻机，没有无尘室，甚至连一台像样的服务器都没有。
验证芯片架构的唯一方法，就是软件仿真。
用代码，去模拟每一条指令，每一个晶体管在亿万分之一秒内的电平变化。
这是一个浩瀚到令人绝望的工程。
“操！又他妈崩了！”
李强一拳砸在桌子上，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一行红色报错。
“逻辑不对，时序验证通不过。我们的缓存一致性协议有漏洞。”林峰的声音沙哑，他已经两天没怎么睡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馊味。
挫败感。
巨大的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们。
知识的壁垒，技术的鸿沟，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
他们引以为傲的编程能力，在这座大山面前，渺小得可笑。
每当他们陷入死胡同，快要被逼疯的时候，张汉玉就会飘过来。
他从不直接给出答案。
“这个寄存器堆的读写端口，一定要做成对称的吗？”
“如果把这个总线仲裁的优先级翻转一下呢？”
“你们有没有想过，问题可能不出在算法，而出在仿真环境本身？”
他总能提出一个刁钻到极致，却又直指核心的问题。
每一次，都让李强和林峰有一种醍醐灌顶，又被智商碾压的屈辱感。
他们对张汉玉的敬畏，与日俱增。
这个人，脑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代码，而是一部完整的、未来的计算机发展史。
不知道是第几十次推倒重来。
在一个凌晨，当林峰颤抖着手敲下回车后，屏幕上跳出了一行绿色的字符。
【逻辑仿真通过。】
【时序收敛完成。】
【功耗预估：200mw。】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强缓缓抬起头，看着屏幕上的绿字，眼眶瞬间就红了。
林峰则脱力般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缺氧的鱼。
成功了。
纸面上的成功。
但对他们而言，这比拿到十五万的现金，还要让人心脏狂跳。
张汉玉擦掉了白板上的所有内容。
“这只是第一步。”他平静地打破了这份喜悦，“龙骨，还需要真正的心脏和血管。”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几句话。
“是我，李明。”
“东西准备好，还是老规矩，分批走货。”
“对，我要最新的。”
几天后，一个不起眼的包裹被送到了仓库。
打开层层包裹的防静电袋，几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躺在黑色海绵上。
李强拿起其中一块，看着上面的型号，倒吸一口冷气。
“ARm7……这他妈是国外刚发布，严格限制出口的低功耗处理器！还有这闪存，三星的！国内根本没货！”
张汉玉将那些芯片小心翼翼地摆在工作台上。
“架构是我们的灵魂，但肉身，我们得先借一个。”
他抬起头，看着两个已经彻底被震住的兄弟。
“核心架构有了，关键元器件也到位了。”
“我给你们三个月时间。”
“我要看到第一台原型机，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