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在深夜响起的那一刻，张汉玉正趴在宿舍的桌子上修改程序代码。
“喂？”
“汉玉，是我，婉清。”
林婉清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带着几分兴奋和急切。
张汉玉瞬间清醒过来，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晚上十一点半。
“这么晚了，什么事？”
“我收到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了！”林婉清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喜悦，“计算机工程系的硕士项目，还有全额奖学金！”
张汉玉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
“恭喜你。”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汉玉，你听我说。”林婉清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和我的导师谈过了，以你的能力，申请美国的研究生项目绝对没问题。”
“斯坦福、mIt、加州理工，这些顶尖学校都有计算机专业的硕士项目。”
张汉玉沉默了。
“你在听吗？”
“在听。”
“我已经帮你了解过了，申请材料需要托福成绩、GRE成绩，还有推荐信。”林婉清说话的语速很快，“以你的专业水平，推荐信不是问题。语言考试虽然有些难度，但你的学习能力我知道。”
张汉玉看着桌子上摊开的资料——那是李建华留下的公司介绍。
两个选择，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婉清，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突然？”林婉清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汉玉，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美国的计算机技术领先我们至少十年，在那里你能接触到最前沿的技术，最先进的设备。”
“回国后，你就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专家。”
张汉玉揉了揉太阳穴。
他当然明白林婉清说的道理。
去美国深造，确实是获得先进技术最直接的途径。
但是……
“需要多长时间？”他问。
“硕士两年，如果继续读博士的话，可能需要五到六年。”
五到六年。
张汉玉想起李建华说过的话——参与到中国计算机产业的起步阶段。
如果他去了美国，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个起步阶段还在吗？
“汉玉，你在犹豫什么？”林婉清的声音里有些不解，“难道你不想掌握最先进的技术吗？”
“我想。”张汉玉的回答很诚实，“但是我也在想，技术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当然是推动科技进步，造福人类啊。”
“那为什么一定要去美国？”张汉玉反问，“为什么不能在中国推动科技进步？”
话筒里安静了几秒钟。
“汉玉，你是不是被那个深圳公司的人说动了？”林婉清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那些商人的话你也信？”
张汉玉苦笑。
连林婉清都这么说。
“我没有被说动，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张汉玉站起身，走到窗边，“婉清，你觉得现在的中国缺什么？”
“缺技术，缺资金，缺先进的管理经验。”林婉清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我们才要去美国学习啊。”
“那你觉得中国最不缺什么？”
林婉清愣了一下。
“人才？”她试探着回答。
“不对。”张汉玉摇头，尽管她看不见，“是机会。”
“机会？”
“改革开放刚刚开始，整个国家都在等待技术的突破。”张汉玉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是参与历史的时机。”
“如果我们都去了美国，谁来把握这个时机？”
林婉清沉默了很久。
“汉玉，你变了。”她的声音里有些失望，“以前的你，对知识有着纯粹的追求。现在的你，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这句话让张汉玉心里一痛。
她说得对。
以前的他，确实只想着获取知识。
但是现在，他开始思考知识的价值，思考自己的责任。
“也许我确实变了。”他承认，“但我觉得这种改变是必要的。”
“知识只有与实践结合，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在美国学到的知识，最终还是要回到中国来应用。”
“那为什么不直接在中国实践呢？”
林婉清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来。
“你决定了？”
“还没有。”张汉玉诚实地回答，“我需要时间考虑。”
“多长时间？”
“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林婉清的声音提高了，“这么重要的决定，你只用一个晚上考虑？”
“有些决定，考虑再久也不会有答案。”张汉玉看着窗外的夜色，“只能凭直觉。”
“汉玉……”林婉清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如果你去美国，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这句话让张汉玉的心跳加速。
他当然想和林婉清在一起。
但是……
“婉清，如果我们的感情需要通过改变人生规划来维系，那这份感情本身就有问题。”
话筒里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好吧。”林婉清最终开口，“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是汉玉，我希望你明白，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我明白。”
“那就这样吧。”林婉清的声音变得冷淡，“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祝你成功。”
电话挂断了。
张汉玉拿着话筒站了很久，直到传来嘟嘟声才放下。
室友们都已经睡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醒着。
他重新坐回桌边，看着那份深圳公司的资料。
一边是美国的顶尖大学，先进的技术，还有心爱的女孩。
一边是未知的特区，充满风险的机会，还有改变历史的可能。
张汉玉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窗外的夜很深，但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