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段明在他那套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高层公寓里坐立不安。指尖那残留的酸麻感早已消退,但心底那份寒意却挥之不去。柳芸的警告电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仅存的侥幸心理。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内心激烈挣扎。离开?能去哪里?他这点微末修为和家当,在真正的风浪面前不堪一击。那个神秘的组织,还有他们口中对茶舍“感兴趣”的“朋友”,都不是善茬。自己这个知情者,真的能轻易脱身吗?留下?这座城市如今对他而言危机四伏。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城南“闲云茶舍”的方向。那个慵懒的女孩,那轻描淡写却掌控一切的手段……恐惧之余,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苗,微弱却顽强地亮了起来。
投靠她?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可是疑似大家族出来的人,自己一个底层散修,凭什么?但反过来想,正因如此,或许只有她那里,才能提供暂时的庇护。而且,自己并非毫无价值——他脑袋里装着那个组织的一些信息,还有那个神秘电话透露出的、第三方对茶舍的觊觎。
这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或许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甚至……一丝机缘?赌输了,下场可能比现在更惨。
段明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其在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随时可能被不知名的势力碾碎,不如赌一把!至少,那位存在展现出的实力,远超他认知中的任何修士。
他迅速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衣服,将储物袋贴身藏好,只带了少量现金和那部即将被遗弃的手机。他决定步行前往,避开所有可能的监控和跟踪。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人,只有路灯拉长着他孤寂的身影。他走得很快,却很警惕,时不时借助建筑物的阴影隐藏行踪。越是靠近“闲云小筑”,他的心跳得越快,既有恐惧,也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终于,那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的茶舍出现在视野尽头。他停下脚步,躲在街角的阴影里,远远观察。茶舍早已打烊,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门口那盏造型别致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在这寂静的夜里,莫名给人一种安定感。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尽管这毫无意义,然后一步步走向茶舍门口。在距离大门约十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不敢再靠近。他对着那扇紧闭的推拉门,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个极其恭敬的修士礼节,尽管他知道里面的人可能根本看不见。
“晚辈段明,冒昧深夜打扰前辈!”他运起一丝微弱的灵力,将声音凝成一线,小心翼翼地送入茶舍内部,确保不会惊扰到周围的普通住户,“昨日之事,晚辈深知罪孽,不敢祈求原谅。但晚辈有重要消息禀告,关乎前辈清静,恳请前辈赐见一面!”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保持着弯腰躬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内心忐忑到了极点。他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回应,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茶舍内。他只能等待,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二楼卧室,云萌并没有睡。她正窝在沙发里,用新学的缚身咒操控着一缕灵力丝线,卷起一块小饼干慢悠悠地送到嘴边。对于楼下传来的那道微弱传音,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又来了。听这语气,不像找茬,倒像是……投诚?
她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出去,瞬间将楼下那个保持着滑稽鞠躬姿势、浑身紧绷的青衣修士笼罩。
嗯,确实就他一个,气息紊乱,情绪充满了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看起来不像陷阱。
麻烦。她最讨厌处理这种人际往来。但“重要消息”几个字,还是让她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趣。接二连三的试探,她也想知道背后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她放下饼干,也没起身,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同样传音过去,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喜怒:
“说。”
简单一个字,却让楼下躬身等待的段明浑身一僵,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敬畏!她真的在了!而且回应了!
他不敢怠慢,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语速加快,将自己如何接到“老鬼”电话,对方如何精准点出他在茶舍交手,又如何代表某个“朋友”表达对茶舍的兴趣并试图收买他的事情,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他甚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除了他之前所属的那个组织,至少还有一方势力盯上了这里,而且来意可能更加不善。
说完这一切,他感觉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他再次深深低下头:“晚辈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前辈宽恕。只求前辈能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愿以此残躯,为前辈效犬马之劳,探查消息,处理杂务,绝无二心!”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活路,也是他所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楼上,云萌听着段明的叙述,纤细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着。
第三方势力?这倒是个新情况。看来这潭水比她想的还浑。留下这个段明?一个炼气五层的散修,实力低微,心思活络,忠诚度几乎为零。但好处是,他对本地底层修士的圈子似乎有些了解,而且此刻走投无路,用起来或许能省去她一些打听消息的麻烦。
她讨厌麻烦,但更讨厌被动。
“守着。”云萌再次传音,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段明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他几乎要瘫软在地!这意味着……她接受了?!至少是暂时接受了!
“是!是!多谢前辈!晚辈一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依旧不敢抬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缓缓退到茶舍门口一侧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真的开始“守着”了。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是考验。但他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云萌收回神识,重新拿起那块小饼干,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嗯,多个跑腿的,好像也不错。至少以后这种半夜传话的事情,可以让他去应付了。
至于忠诚?她从不指望。能用则用,不能用……她捻了捻指尖,一缕无形的灵力丝线悄然浮现,又悄然散去。
反正,处理起来也不费什么事。现在,睡觉最大。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将自己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