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片山林浸染得深沉。邓清靠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后,短暂地喘息着。她身上的月白色劲装已是多处破损,沾染着泥污和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左肩一道被毒藤划破的伤口虽已服下解毒丹,依旧传来阵阵麻痒刺痛。斗篷早已在之前的激战中损毁丢弃,夜间的寒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凉意。
她取出水囊,小心地抿了一口所剩不多的清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燥热和疲惫。连续一日一夜的高强度战斗、精神高度紧张的躲避陷阱,让她的灵力消耗巨大,体力也接近极限。丹田内的灵力旋涡旋转速度明显放缓,经脉也传来隐隐的胀痛感。
然而,她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如同淬火的寒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她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在脑海中飞速复盘自离开宗门后遭遇的一切。
从最初那批训练有素却装备简陋、如同死士般的弩箭手伏击,到沼泽中阴毒的陷坑,再到林间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机关陷阱——淬毒地刺、落木钉板、暴雨梨花针……直至最后那个混合了高级幻术与真实刺杀的组合阵法。袭击的强度、精度、恶毒程度,都在层层递进。
“太有序了……”邓清在心中默念。这些袭击看似来自不同手段,不同风格,但衔接得过于流畅,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精确地操控着节奏。每一次,都在她刚刚摆脱一次危机,心神略有松懈的间隙,下一次攻击便接踵而至。这绝不是零散的匪修或某个单一势力能策划出来的。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狩猎”,目的不仅仅是杀死她,更是在消耗她、折磨她,试图在她最疲惫、最绝望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而且,对方对她似乎颇为了解。设置的陷阱多次针对她习惯性的闪避方向和探查方式,幻阵更是直指她内心深处一些极少显露的忧思(虽被她瞬间识破,但足以说明对方做过深入调查)。宗门内部,定然有地位不低的内应,在源源不断地提供关于她的情报。
邓清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被动接招,只会被拖垮在这无尽的消耗战中。必须化被动为主动,打乱对方的部署,甚至……反客为主!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她需要冒险,需要示弱,需要让对方以为他们的计划即将得逞,从而引蛇出洞,揪出更多的线索,甚至找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指挥者!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态,又从储物戒中取出几样东西:一张得自某个反杀刺客的、绘有奇怪标记的皮质地图碎片;一小截沾染着特殊香料气味的布条;以及一枚看起来普通,但内部结构极其复杂,疑似传讯法器的黑色玉珠。这些都是她从那些袭击者尸体上悄然收集到的,或许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调息片刻,将状态勉强恢复到六七成后,邓清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故意选择了一条相对好走,但更容易被追踪的路线。步伐变得踉跄而虚浮,时不时需要扶住旁边的树木才能稳住身形。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仿佛牵动了内伤。她甚至刻意让左肩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在走过的路径上留下断断续续的血点。手中的流云剑也不再散发出凛然的剑意,而是被她拖在地上,剑尖划破泥土,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个疲惫到极点、连武器都快要拿不住的伤者。
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强弩之末、随时可能倒下的猎物。
夜色是她最好的掩护,也是猎人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邓清将自身的神识收敛到极致,如同冬眠的蛇,将所有的感知都专注于听觉和对杀气的本能直觉上。她像一片无声的落叶,在林中“艰难”地移动,实则全身肌肉紧绷,如同上弦的利箭,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果然,在她“挣扎”着穿过一片布满乱石的开阔地,即将进入另一片密林时,猎人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两侧的乱石堆和前方的树林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冒出了十余道黑影。这一次出现的敌人,与之前的杂兵截然不同。他们统一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脸上戴着只露出双眼的诡异面具,面具的额心位置,刻着一个模糊的、仿佛漩涡般的印记。他们行动间几乎无声无息,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主动现身,邓清在刚才那种状态下几乎难以察觉。每个人手中持着的兵器也泛着幽光,显然不是凡品,至少也是入了品的法器。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瘦,如同鬼魅,手中握着一对奇形的短刃,刃身弯曲,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不祥的绿芒。他的眼神冰冷而空洞,看着邓清,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邓清,你的路,到头了。”高瘦男子的声音干涩沙哑,不带丝毫感情。
邓清“勉强”站直身体,将流云剑横在身前,脸上露出“绝望”而又“倔强”的神情:“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赶尽杀绝!”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高瘦男子懒得废话,手一挥,“杀!速战速决!”
十余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同时扑上!他们的配合远比之前的敌人默契,攻势凌厉而刁钻,封死了邓清所有可能的退路。刀光剑影瞬间将邓清淹没。
邓清“狼狈”地挥剑格挡,剑法看似散乱,步伐踉跄,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惊险万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乱刃分尸。她故意让剑锋与对方的兵器碰撞时,发出沉闷的声音,显得后力不济。甚至让一道刀气擦过她的右臂,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她在等,等那个可能存在的指挥者露出破绽,或者等这些杀手以为胜券在握,从而放松警惕,透露出更多信息。
战斗在看似一边倒的局势中进行着。邓清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然而,若有真正的绝顶高手在此,便会发现,尽管她看似险象环生,但她的核心气息始终未乱,步伐虽踉跄,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真正的要害攻击。她的眼神深处,是一片冰冷的冷静,如同潜伏的猎手,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终于,在看似硬接了高瘦男子一记重击,喷出一小口鲜血(实则是她逼出的些许淤血),踉跄后退,背靠在一块巨石上,仿佛已无力再战时,那高瘦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放松。他示意手下暂停攻击,自己缓步上前,短刃指向邓清的咽喉。
“星辰宗的天之骄女,也不过如此。”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下辈子,记得别挡大人的路。”
就在他以为一切结束,心神最为松懈的这一刹那!
邓清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爆发出璀璨如烈日般的光芒!她身上的气势如同火山喷发,瞬间从谷底攀升至巅峰!那口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化作一道血色的符文,散发出诡异的波动,让周围所有黑衣人的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流云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身光芒大放!邓清的身形如同瞬移般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那高瘦男子的身侧!
“流云剑法·刹那惊鸿!”
剑光如电,一闪而逝!
高瘦男子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想要格挡,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那血色符文的影响下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无法形容其速度的剑光,掠过自己的脖颈。
一颗戴着面具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剩下的黑衣人还没从首领被秒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邓清毫不停留,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剑法不再保留,如同九天银河倾泻,每一剑都蕴含着致命的杀机。失去了指挥,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精锐杀手顿时阵脚大乱。
邓清的目标明确,并非全歼,而是制服!她剑势变幻,时而点穴,时而用巧劲震断对方经脉,力求生擒活口。
片刻之后,战斗结束。地上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只剩下两个被邓清特意留下的活口,被打断四肢,封住修为,如同死狗般瘫倒在地,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邓清持剑而立,微微喘息。刚才的爆发看似轻松,实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和灵力。但她顾不得调息,立刻走到那两个活口面前,蹲下身,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
“我只问一次。”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你们面具上的印记,代表什么?你们口中的‘大人’是谁?星辰宗内的内应,又是何人?”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灵力,缓缓点向其中一人的眉心。“不说,可以。我会用搜魂术,自己来看。不过,被搜魂之后,你会变成白痴,生不如死。”
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恐怖灵魂威压,以及邓清眼中毫不作伪的杀意,那名杀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我们是‘幽冥卫’……印记是组织的标志……指使我们的是……是暗影教的‘幽煞大人’!宗门内的消息……是……是戒律堂的赵千赵执事提供的!”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喊道。
暗影教!幽煞大人!戒律堂赵执事!
一个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邓清脑海中炸响!虽然早有预料,但得到证实的那一刻,依旧让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暗影教,这个修仙界最为诡秘阴毒的魔道势力之一,果然将手伸进了星辰宗!而戒律堂的执事竟然成了内应!
“证据?”邓清强压怒火,冷声问道。
“有……有传讯玉珠……每次任务细节,都是通过玉珠接收……玉珠有特殊禁制,只有幽煞大人和赵执事能激活……”另一个活口慌忙补充道,生怕晚了一步就被搜魂。
邓清从他们身上搜出了那枚黑色的传讯玉珠,以及代表他们身份的幽冥卫令牌。铁证如山!
她站起身,望着星辰宗的方向,目光复杂。宗门内部已被渗透到如此地步,真是触目惊心。但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是决绝。知道了敌人是谁,就好办了。
她处理掉现场痕迹,将两名活口禁锢在一旁,开始快速调息。必须尽快恢复状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宗门!每耽搁一刻,宗门内的形势就可能恶化一分。暗影教和那个赵执事,一旦得知行动失败,定然会狗急跳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邓清盘膝而坐,周身灵力缓缓运转,吸收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她的侧脸在微光中显得坚毅而冷静。
反击,从现在开始。她不仅要安然返回,更要带着这些铁证,将隐藏在宗门内部的毒瘤,连根拔起!这场仗,远未结束,但她已看到了撕破黑暗的第一缕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