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玥儿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地牢里激起千层浪。
苏云裳被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震住了,泪水凝在眼眶,忘了落下。
她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失散了八年的孩子——那不再是需要她庇护的幼雏,而是羽翼渐丰、能迎击风雨的鹰。
“不可!” 苏云裳几乎是本能地反对,声音因恐惧而尖利,“玥儿,你可知那慕容渊布下天罗地网,你独自引开他们,无异于羊入虎口!”
“正因是天罗地网,才不能一起硬闯。” 林玥儿的语速极快,大脑飞速运转,眼神锐利地扫过牢门复杂的机括和幽深的甬道,“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娘您身体虚弱,经不起颠簸和恶战。一旦被合围,谁都走不了。”
她转向楚凌霄,目光交汇间,无需多言,已有默契。
“凌霄,” 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像是在部署一场与己无关的战斗,“你武功高强,熟悉路径。带着我娘,按我们来时的路撤回。那条密道相对隐蔽,趁乱离开,机会最大。”
楚凌霄眉头紧锁,琥珀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挣扎与担忧。
他深知这是眼下最合理的方案,但将林玥儿独自置于险境……
“不行。” 他斩钉截铁,手握紧了剑柄,“我断后,你带伯母走。”
“你断后?” 林玥儿猛地看向他,眼神灼灼,“然后呢?我带着我娘,能躲过几波追兵?能快得过他们的快马和信号吗?楚凌霄,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这是最有可能让三个人都活下去的办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强行压下。
“只有我,有能力制造足够大的混乱,引开绝大部分守卫。我的能力,你清楚。”
她指的是御兽之能。在这芳华苑内,乃至外面的山林,她能与万物沟通,这便是她最大的依仗。
楚凌霄喉结滚动,看着她坚定如磐石的眼神,知道她心意已决。
他了解她,一旦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此刻,信任比争执更有用。
“……好。” 这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沉重无比,“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可恋战,找准机会立刻脱身!”
“放心。” 林玥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野性的弧度,“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她不再耽搁,迅速从怀中掏出几个小巧的瓷瓶,塞到楚凌霄手中。
“红色内服,补气固元。白色外敷,止血生肌。绿色……必要时可迷倒一片。” 她飞快地交代,又深深看了苏云裳一眼,“娘,跟他走,相信我。”
苏云裳泪流满面,她知道女儿的选择是对的,但这分离的痛楚,比八年囚禁更甚。她死死抓住栏杆,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不自知。“玥儿……我的孩子……”
“时间不多了!” 林玥儿低喝一声,强行斩断这令人心碎的温情。
她后退一步,目光最后扫过楚凌霄,“记住,镇北侯府!安顿好我娘,我会去找你们!”
话音刚落,她不再看母亲悲痛欲绝的脸和楚凌霄紧绷的神情,猛地转身,面向那看似坚固无比的牢门。
她没有试图去开锁,那太慢,动静也不够大。
她的目光,落在了牢门旁边石壁上,一个不起眼的、仿佛只是装饰的兽首铜环上。
凭借前世对机关陷阱的了解和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她断定,这就是警报机关所在!
深吸一口气,林玥儿眼神一凛,不再犹豫。
她运起内力,汇聚于掌心,毫不犹豫地、狠狠地一掌拍向那个兽首铜环!
“咔嚓——嗡——!”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兽首被她一掌拍得凹陷下去!
下一秒——
“叮铃铃铃——!!!”
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警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声音如同实质的波纹,瞬间穿透石壁,沿着预设的通道,疯狂地向整个芳华苑蔓延!
这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如同平地惊雷!
“敌袭——!”
“地牢!地牢有动静!”
“快!包围地牢!别让人跑了!”
几乎是同时,外面远处传来了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守卫声嘶力竭的呼喝声。
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如同一条条苏醒的火龙,迅速朝着地牢入口方向汇聚而来,将外面的甬道映照得忽明忽暗。
整个芳华苑,瞬间从沉睡中被惊醒,陷入了巨大的骚动之中。
地牢内,楚凌霄不再有丝毫迟疑。
他深深看了林玥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担忧,更有无言的承诺。
他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水,灌注内力,对准牢门那把硕大的铜锁,悍然劈下!
“铿!”
火星四溅!那看似坚固的铜锁,在楚凌霄倾力一击之下,应声而断!
“伯母,得罪了!” 楚凌霄低喝一声,一把拉开牢门,不等苏云裳反应,便将她拦腰抱起,动作迅捷却不失稳妥。
苏云裳虚弱地挣扎了一下,最终无力地伏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目光却死死望向女儿的方向。
林玥儿站在牢门外,背对着他们,面朝着传来喧嚣和火光的甬道入口。
她的背影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挺得笔直,仿佛一株迎风的劲竹。
“走!” 她头也不回,厉声喝道。
楚凌霄咬紧牙关,不再犹豫,抱着苏云裳,身形如电,向着与他们来时相反的、通往废弃排水密道的方向疾掠而去。
他的轻功施展到极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的拐角。
听着身后远去的脚步声,林玥儿心中稍定。
现在,该她登场了。
她转过身,面对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火光和脚步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温润的骨笛,紧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