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兵头领那声的绝望嘶吼。
在逐渐平息下来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又迅速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零星的野兽低吼所吞没。
战场已近乎死寂。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村口,此刻横七竖八躺满了私兵的尸体。
死状各异,惨不忍睹——有被狼群撕碎喉咙的,有被野猪獠牙开膛破肚的,有被巨熊拍成肉泥的,更有甚者,身上布满了毒蛇的牙印或是被不知名毒虫啃噬得面目全非。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皮肉烧焦的糊味,形成一股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还活着的私兵,不足十人,他们背靠背缩成一个小小的、颤抖的圆圈,手中兵刃指向外围,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凶狠,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他们被狼群、野猪和那头如同移动小山般的巨熊,死死地围在中央,如同囚笼中待宰的牲畜。
民兵们则相互搀扶着,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对那个站在战场中央的少女,难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赢了,但赢得如此……诡异,如此不似人间手段。
楚凌霄拄着剑,勉强站立着,剧烈地喘息。
他身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激战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衫。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在场地中央——那里,狼母白雪依旧将私兵头领死死按在爪下,而林玥儿,正缓步向那头领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踏过粘稠的血泊和残破的尸块,却没有丝毫迟疑。
冲天的火光在她身后跳跃,将她纤细的身影投射得忽明忽暗,仿佛来自幽冥的使者。
她走到私兵头领面前,停下。
白雪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爪下微微用力,让那头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林玥儿低下头,俯视着这个片刻前还嚣张跋扈、下令放火烧村的敌人。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胜利者的得意,也无对杀戮的厌恶,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
谁派你们来的?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燃烧声。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上面,是谁?
私兵头领艰难地抬起头,脸上那道刀疤在火光下扭曲着。
他看着林玥儿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心中的恐惧如同毒草般疯长,但残存的忠诚或者说对幕后之人的恐惧,让他咬紧了牙关。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落在林玥儿脚前的血泊里,狞笑道,要杀就杀!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林玥儿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他刚才吐出的只是一口空气。
你不知道?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那你们为何而来?只是为了杀一个?
私兵头领眼神闪烁,避开了她的目光,依旧嘴硬:我们……我们只是收钱办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林玥儿轻轻重复,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动用军中专用的破甲箭,使用早已失传的宫廷奇毒七日锁魂鸳鸯醉,行事作风与边军精锐无异……这样的江湖规矩,倒是少见。
她每说一句,私兵头领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鸳鸯醉都知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林玥儿不再追问细节。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那些被兽群围困、瑟瑟发抖的残余私兵,最后重新落回头领脸上。
你们的目标,是他。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楚凌霄,你们的任务,是确保他必死,对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牵连多少人。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私兵头领瞳孔一缩,虽然没有回答,但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玥儿点了点头,仿佛确认了什么。
很好。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然后,她抬起头,不再看脚下这个败军之将。
而是将目光投向围困着残余私兵的兽群,投向那些在火光中闪烁着凶光的眼睛。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凛冬的寒风。
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带着一种终结般的冷酷:
这些人,闯入我们的家园,杀戮我们的亲人,焚烧我们的房屋。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惨死的民兵尸体,扫过仍在燃烧的屋舍。
他们,一个活口都不需要留下。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清理干净。
命令下达的瞬间——
吼——!
嗷呜——!
哼哧——!
狼群、野猪、巨熊……所有包围着残余私兵的野兽。
眼中凶光暴涨,发出了最后的总攻咆哮!
那不足十人的私兵,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惨叫和求饶,但在下一秒,就被汹涌而上的兽潮彻底淹没!
撕咬声,骨骼碎裂声,临死前的哀嚎声……汇成了一曲短暂而残酷的终焉乐章。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声音平息了。
那片区域,除了几具被迅速拖入黑暗山林。
还在微微抽搐的残破躯体,再没有一个站着的私兵。
整个战场,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火焰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
楚凌霄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
看着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央、被凶悍兽群如同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少女。
看着她那张在火光映照下、依旧平静得近乎漠然的侧脸。
看着她刚刚,用那般轻描淡写的语气。
下达了将数十人——尽管他们是敌人——尽数屠戮、不留活口的命令。
他见识过沙场的惨烈,见识过朝堂的倾轧,自认心志足够坚韧。
但此刻,面对这个年仅八岁、却拥有着鬼神莫测之能、杀伐果断更胜百战老将的女孩。
他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
那是感激,因为她救了桃花村,也再次救了他。
那是敬畏,对她那深不可测的能力和掌控力。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
恐惧。
对她那种视人命如草芥(至少是敌人性命)的平静。
对她那非人力量背后所代表的未知。
对她那纤弱身躯里所蕴含的、足以颠覆常理的意志力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