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正毒。
桃花村村口的老槐树下,却透着一股反常的阴冷。
十几个精壮的汉子,清一色短打衣衫,手持齐眉棍、砍刀,簇拥着一顶滑竿。
滑竿上,刘一虎刘爷摇着折扇,阴鸷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在他眼中如同肥肉的村落。
村子里,狗反常地没有吠叫,只是不安地低呜着,夹紧了尾巴。
田间劳作的村民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望向村口。
孩子们被母亲飞快地拉回了屋里,门闩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村长李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刚刚得到镇上眼线的报信,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村口,身后跟着闻讯赶来的赵大山和几个村中青壮,手里紧紧攥着锄头、柴刀,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愤怒。
林玥儿站在稍远一些的作坊门口,她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
阳光照在她脸上,映不出丝毫慌乱。
她的目光掠过那十几个打手,掠过滑竿上那个肥胖的身影,最后落在村外那片茂密的山林边缘。
无人注意到,山林间的鸟鸣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正在蔓延。
“哟,管事的来了?”
刘爷合上折扇,用扇尖遥遥一点老村长,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
老村长走到距离滑竿三丈远的地方站定,拱了拱手,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位爷,不知大驾光临我们这穷乡僻壤,有何贵干?”
刘爷嗤笑一声,用折扇指了指村子:“贵干?当然是来发财的!”
他目光贪婪地扫过那座飘出药香的作坊,“听说你们这桃花村,最近鼓捣出了些不错的伤药和绣品?生意做得挺红火嘛。”
老村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山野之物,不值几个钱,勉强糊口而已,不敢劳爷挂心。”
“糊口?”刘爷脸色一沉,声音冷了下来,“老子没空跟你绕弯子!把制药和绣花的秘方交出来!还有,以后每个月,利润的七成,准时送到镇上的刘府!”
七成利润?!
身后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失。
这简直是明抢!交出秘方,再上交七成利,桃花村还活不活了?
赵大山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握紧了手中的猎叉,就要上前理论,被老村长用眼神死死按住。
老村长胸膛剧烈起伏,他强压着怒火,试图讲理:“这位爷,秘方是村子的根本,断不能给。至于利润,我们小本经营,七成实在……实在是拿不出来啊!还请爷高抬贵手,我们愿意按规矩,奉上一些孝敬……”
“孝敬?”
刘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从滑竿上站起,肥胖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老子要的是七成!是全部!听不懂人话吗?”
他用手里的折扇几乎戳到老村长的鼻尖,“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痛快点,交,还是不交?”
老村长被他逼得后退半步,苍老的脸因愤怒和屈辱而涨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你们这是强取豪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刘爷狞笑一声,环视自己带来的打手,“在这青牛镇,老子就是王法!”
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向老村长的胸口!
老村长年事已高,哪里经得住这壮汉的猛力一推?
当下踉跄几步,脚下被石头一绊,“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拐杖也脱手飞了出去。
“村长!”
“爹!”
赵大山和村民们目眦欲裂,就要冲上来。
刘爷身后的打手们立刻举起棍棒刀剑,凶相毕露,将村民们逼住。
刘爷慢悠悠地走上前,抬起脚,那厚实的官靴底,带着泥土和羞辱,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老村长瘦弱的胸膛上,微微用力。
老村长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挣扎着,却无法动弹。
刘爷俯下身,胖脸上尽是残忍和得意,他盯着老村长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声音如同恶鬼咆哮,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村口:
“老东西,不给?”
他脚下的力量加重。
“老子今天就烧了你这破村子!”
话音落下。
打手们适时地举起火把,火苗在空气中发出噼啪的爆响,映照着村民们绝望而愤怒的脸。
空气凝固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稚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把你的脚,挪开。”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林玥儿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近前,就站在距离刘爷不到五步的地方。
她看着刘爷踩在老村长胸膛上的那只脚,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黑眸,冷得像深潭的寒冰,里面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凝聚。
刘爷愣了一下,随即被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气笑了:“哪儿来的野丫头?滚一边去!”
林玥儿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眼,目光越过刘爷,再次望向那片寂静的山林。
然后,轻轻地。
吹了一声口哨。
那口哨声,清亮,短促。
像一颗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